2018金馬影展 │ VR電影《5 X 1》映後座談 文字全記錄
2018-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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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8年11月25日(日)20: 00

地點:西本願寺廣場樹心會館

主持人:聞天祥

講者:《董仔的人》導演 /李中

   《蝴蝶之舞》導演/陳勝吉

   《山行》導演/曾威量

文字記錄:林佩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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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天祥:

在座的影迷朋友晚安,歡迎來參加這場座談。雖然金馬獎17日揭曉了,22日蔡明亮導演的《你的臉》為影展閉幕,但今天才算是今年所有活動的尾聲。

去年我們第一次跟HTC合作,但比較單純,只是放映蔡明亮導演跟HTC合作的《家在蘭若寺》VR電影。今年剛好是侯孝賢導演創立金馬電影學院的十周年,在這個特別的時刻,HTC跟金馬希望把合作推向更前面就開始,所以很早就決定邀請五位歷屆學員、現在也都是獨當一面的導演,來挑戰VR這個新媒材,看看在創作上面還有什麼可能性,於是有了這次各位看到的五部作品。

今天來到現場的,就是要為各位在看的過程當中感受到暈眩負責的三位導演,另外兩位程度比較輕的就放過(笑)。其實,邱陽跟趙德胤現在都忙著拍新片。來的現場的導演,分別是《董仔的人》的導演李中,《山行》的導演曾威量,《蝴蝶之舞》的導演陳勝吉。

先請教一個最簡單的問題,當你接到這個邀請,要拍一部VR電影的時候,你的心情跟拍這個電影要做的準備有什麼?

李中:

我自己其實之前就有在看VR的短片,都是一些影展的短片。當知道這個訊息時候,第一個念頭,我下半年有飯可以吃,有預算可以做一個片子,肚子不會餓。再來就是,我終於有機會可以試看看,在看這麼多VR影片之後,如果我自己要做,有什麼東西我可以實驗,或是好像可以這樣玩,不知道可不可以,就是一個很好玩的實驗。

聞天祥:

那要做什麼準備嗎?

李中:

我看VR有兩種感覺,VR很適合講一種情緒,很抽象的或敘事。抽象的情感跟寫實的敘事,大概是我看過最多VR短片做的事情。我想要做敘事,因為這是我在之前的學習比較常做的事情,如果是從2D平面的電影變成360度的VR,在敘事上面會不會有什麼東西不一樣?所以我當下就想我要做敘事,就開始從比較傳統的方式,我需要有故事,故事裡面有幾個角色、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什麼樣的背景。

曾威量:

接到電話之後想要做的是,怎麼詮釋VR並結合自己關心的一些題目。上一部短片拍了移工,知道他們很艱辛,吃不消的一些外籍朋友就會跑到台灣的山裡去。這個東西其實想了很久,到底要怎麼去詮釋,感覺用VR去做一段這樣的旅途,想必各位也很感同身受。在準備的過程,因為我每一次拍片,我自己的片子預算本來就很少,所以對我來講,最重要的還是人的本質跟空間。就花了很多時間找空間,需要找到一條路,具備我想要每個段落得要發生的事情,非常難,跟副導每隔幾晚就開了好多夜間的山路,從北甚至到太魯閣那邊。每個禮拜都在開山路,那個是我覺得花最多時間的,找到適合的場域去詮釋這個故事。

聞天祥:

所以你的準備是開車找山路,而不是研究VR該怎麼拍?

曾威量:

因為這次時間上的分配,還有資源上的一些限制,我把VR的技術這一塊,定在一個觀眾可以參與或是觀影的位置上就好。其他就比較是去結合已經熟悉的,比方說人或事件的調度,我覺得這樣子負擔比較沒那麼大,因為要去研究一門新的技術,在短時間內其實門檻有點高,而且之前沒接觸過。所以回到電影的詮釋跟執行上,可能比較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下完成。

聞天祥:

陳勝吉呢,你接到邀請的時候想法是什麼?你做了什麼準備?

陳勝吉:

我接到一個電郵,我就覺得這個電郵是不是詐騙,好像不太正式。我就回了一個電郵,「確定邀請我嗎?」他說:「看你有沒有意願」,我說我沒看過VR,他就說:「沒關係,你就來HTC看」。我人在馬來西亞沒機會來看,他就說:「先寫一個故事來吧」,我就上網看一下VR,什麼硬體設備都沒有。

聞天祥:

在馬來西亞沒有放過VR的影片?

陳勝吉:

我不知道馬來西亞有沒有VR的影片,印象中應該是沒有,所以那時候就只是上Youtube看,可是他是用滑鼠滑。我那時候覺得這好難拍,滑鼠滑到底要怎麼拍,我不懂要先拍一面,還是拍兩面,還是全部同時拍,那時候印象就是這樣。第二個印象,那時候有一部電影《一級玩家》,就是在講戴VR之後會漸漸虛構角色,我就覺得是不是跟電動一樣參與度比較高。反正在沒有看過任何東西的情況下,就寫了一個大概的故事,然後才來到台灣看。看完之後覺得我在寫什麼故事,完全不適合VR,因為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我看VR的第一個感覺,跟我以往看傳統電影是截然不同的,我覺得VR本身的參與度很高,身為觀影者,本身客觀度也很高,因為你可以自由選擇你想看的東西,所以那時候才覺得之前寫的可能要改動比較多。後來他們放了一段打籃球的畫面給我看,我看完要吐了,好難喔!這個到底要怎麼做,就這樣就拍。

聞天祥:

所以你有因此丟棄本來的劇本嗎?

陳勝吉:

我忘了本來的劇本是什麼,後來好像依著本來的劇本再修改一個出來。

聞天祥:

所以你是來台灣看了VR後,重新更動想拍的?

陳勝吉:

那時候來台灣看完VR之後,我第一個直覺,我很想把這個技術跟整個拍攝搬回去馬來西亞拍。因為我印象中馬來西亞沒有,就很想讓一群工作人員來參與,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製作過程,對我們馬來西亞來說很特殊,所以我就很想搬回去拍。反正不管怎麼樣,就是先想了一個馬來西亞的故事,然後就搬回去拍。

聞天祥:

那你把這個拍攝搬回到馬來西亞以後,你的工作人員怎麼去適應,或是瞭解VR的拍攝?

陳勝吉:

沒有辦法適應。那時候就問我機器長什麼樣子,HTC那時候還在採購,等機器送過來,所以我也不知道機器長怎麼樣子。然後他們就問我VR看起來是什麼感覺,我說就你站著轉一圈這個感覺,他們無法想像。他們問到底要怎麼做,我說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就是360度。基本上大家都是憑空想像,燈光師也好、美術也好、製片也好,大家都不曉得怎麼一回事。大家就覺得好吧!我是唯一一個看過的人,我說什麼他們就只好跟著我的決定去做。直到HTC技術團隊來到馬來西亞,給大家看,大家才知道原來是長這個樣子。

但是,那是我們只是看影片,正式拍攝是無法想像的,我們就花了很多時間去一直想像。因為倒帶很難,可能平常我們拍一條可能當下就可以看到,可是VR倒帶可能要一個小時,才有辦法看到那個完整的東西。我覺得回歸到很像底片在拍攝,以前底片拍攝你也沒辦法看到,你只能相信演員、相信工作人員。我覺得VR帶我回到當初這個工作環境,所以演員們包括工作人員,大家彼此覺得應該是這樣,我們相信這個東西就去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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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天祥:

這個觀點倒是非常特別,我們覺得VR是一個最前端、最先進的拍攝媒材,但是在陳勝吉導演的經歷裡面,反而讓他回到最早、最古老,用膠捲拍片的時候,沒辦法直接立即從monitor上看到你所拍攝的成果。剛才曾威量導演提到,他其實先確定了這個題材,再去想像怎麼把VR的技術或是這個媒材擺到影片當中。可是李中的狀況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反而覺得你是因為要拍VR,才決定找適合的題材?

李中:

對,我比較反過來。因為VR對我來說,我自己在看的時候,他有點像是舞台劇的經驗,因為他沒有所謂第四面牆,等於跟演員在同一個空間。我在看很多VR影片的時候,他必須要定義觀眾是誰,戴著頭盔的你是誰,這件事情是必須要被定義出來,不能說你就是觀眾。他都會給你一個角色,比如說你是一個屍體,或你是一台車、一個東西,在這個東西某種程度是個有意義的物件。

當我拿到這個題材的時候,我反而先想觀眾是什麼?因為我想要做犯罪類型的東西,那觀眾在這個裡面會是什麼呢?一開始有想幾個,比如說他會是其中一個犯罪的夥伴,可是他不能講話,因為他只能看。那會不會是別的東西,最後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他是他們在爭奪的那個物件,可以某種程度參與這個故事,也有滿大程度希望他是有意義地介入這個故事,而不是只是在觀看。我覺得我是透過這樣反過來,想說觀眾是什麼東西,我才去想我的故事。

聞天祥:

這也是觀眾在看李中的作品的時候,非常特別的一個體驗。好幾次我們都覺得會被誰打到,覺得自己一直被抱著在奔跑,好像是無法動作的一個角色。在這樣子的調度裡面,導演跟表演者之間的關係,會跟過往拍片產生什麼不同嗎?

李中:

我覺得這個滿有趣的,剛好回應到剛剛勝吉導演講的,有點像在拍底片。我的回應會是,在現場的時候,我大概很久沒有這樣拍戲,機器的限制滿多的,因為VR是幾個鏡頭做縫合,所以鏡頭之間都會產生所謂的縫隙,在你來看的時候會產生很多誤差。所以演員的走位必須要有限制,必須要避開這些限制。一開始想說要怎麼走位,必須要先排練,機器的位置跟演員,在開拍前我們已經排了一個禮拜。上車是這邊,下車是這裡,到這邊開槍。其實之前在數位的時候,我們拍片是直接到現場再讓他發生,可是在VR變成必須要把這些東西都排好,現場才可以開始。

現場我們的鏡頭拍了很久,一個鏡頭大概拍十幾到二十次,沒有什麼機會去修改,之後也不會有剪接的機會救他,因為VR就是個一體的經驗。所以你們看那些車上的鏡頭,都拍了非常多次,這中間是完全不能夠打斷,導演也不在,演員只有自己在那個現場。我們之前在QA的時候,他們就常常講,他們覺得很爽快,第一次有這種看不到機器又沒有導演,完全演員必須面對自己,跟自己的狀態去表演,是很有趣的。我在拍攝的時候,也對這件事情有強烈感受,我完全不能夠去碰觸他們,就讓他們去做他們自己的事情,我們只能用VR去捕捉當下他能做到的東西。我覺得這後面可以討論,其實有很多跟現代攝影不一樣的東西,可能比較像劇場。可是他又不像劇場,因為每個觀眾都是獨立去面對這個演員,所以很多東西是像電影一樣被放大。

聞天祥:

簡單來講,演員要經過比一般電影拍攝,更多的排練嗎?

李中:

我覺得演員必須要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表達的情緒或每一個動作,在電影還有剪接可以幫你把比較沒有這麼精準的地方修掉,或是用剪接產生意義。可是VR回到劇場,就像你看劇場表演,劇場就是這麼一次,可能有些地方失誤,有些地方沒有失誤,就這樣過去了,大家鼓掌,中間就是想要活在當下。那一瞬間很美妙,他有他的錯誤、失誤,但他很活,電影沒有這個東西。

但VR就有點麻煩,VR像電影,他不是劇場,所以每一個錯誤和事件都會被放大檢視,觀眾看得很清楚。所以我覺得演員要很清楚知道,在表演的時候什麼東西可能太多或太少或沒有,演員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導演當下看不到,我救不了這些事情,到剪接室也救不了。到剪接室的時候,我沒有結點可以幫助你。為什麼拍那麼多次,我們每看一次演員的表演,就要在很多很細的地方說再來一次。演員必須要同時意識到這樣的限制,又必須要活在當下,我覺得是特別困難的,VR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而且放很大,完完全全就把那個臉放在前面,我相信你們應該會看到,不像是電影院還有點距離,你就坐在這個人前面,他對著你表演,如果表演中有什麼東西不太誠懇,你可能感受得到。

聞天祥:

那導演要藏在哪裡?

李中:

我就躲在貨櫃後面玩玩電動。

聞天祥:

雖然曾威量導演剛才講,你先不管VR這個媒材,先處理你要拍的題材、要處理的人物與事件,以及背後的議題。可是實際拍攝,你就必須要面對,這個攝影機該在哪裡,以及觀眾要怎麼看待在這個空間裡面的角色。跟我們聊一下,你跟演員、器材、還有觀眾、表演者之間的關係,是怎麼調度的?

曾威量:

VR的觀點,我覺得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是像在影片裡看到的一樣,在兩個角色中間。因為想要詮釋在一個空間裡面,在你觀影的過程當中,一直有很兩極的元素在衝撞,比方說通向自由跟被追捕的壓迫、光與暗、山與海。你的視覺跟聽覺,其實把很多兩極的東西濃縮在一個空間裡面。在看似定的狀態底下,又是在移動當中。所以這樣的一個意象,就已經定位了我的觀點,或者我想要觀眾的觀點在哪。

在拍攝的過程中,我倒沒有去想VR怎麼執行。團隊給我的提點,比如說,機子先天性的限制、感光元件,或是像李中導演剛才說的縫合線,人物不能太近等等,那些倒是有,但我覺得不影響演員的表演。在過程跟他們溝通,畢竟這次因為拍攝的時間也好,他們要投入的工作也好,沒有辦法像以往找素人來詮釋,這次找了兩位泰國跟印尼的演員來扮演劇中的角色。跟以往不一樣,他們畢竟不是移工,我就花很多時間給他們知道台灣現在對這些外籍朋友們的狀況,不管在法制上、社會上碰到的問題是什麼。當然比較重要的戲有排,但主要還是帶他們來到台灣,請他們到關愛之家,去了解各面向的問題,懷孕也好或者逃亡、沒有證件,讓他們了解為什麼這些事情在發生,這些人的一些故事。我覺得當他們沉浸在那個氛圍底下,而且到深山去,當他們真的開著那台車的時候,那一切的東西就是我覺得最有機的。所以準備的工作,主要是讓這兩位演員跟劇組,感受這條二十幾分鐘的路。我們要怎麼去讓大家感同身受,路上劃破寂靜車輛也好,或者聽到的水,好像是海、又好像是天的外景等等。這些並不是被VR限制住,反而是用VR去彰顯我們所設想的那個情境。

聞天祥:

你的兩位演員之前有參與過VR影片的拍攝嗎?

曾威量:

當然沒有。兩位都是拍電影比較多一點,他們也不是劇場演員。我覺得中間最難或者要克服的是情緒的耐力,因為真的要他們一直來,每一拍其實滿重的。而且要在不習慣的左駕路上,在霧裡、在濕濕的道路上,那個體力的消耗,對劇組跟演員滿大的。所以我們不可能來太多次,好像只拍了三條。我覺得大家都同心完成,我覺得一鏡到底的難度在這裡,大家的體力跟精神專注。

聞天祥:

每一條都是一鏡到底?

曾威量:

對,要剪也剪不斷。

聞天祥:

不能說不能預估,但是確切的片長會隨著拍的每一條,路上的狀況、演員的狀況而改變?

曾威量:

沒錯。像這一條比較久,因為真的有發生爆胎。一切就隨著現場發生的,因為當下你就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演的,這是真實的。他們可能預先沒有想像,但他們要扮演在求生的狀態下,那個意識完全是真的,得到了最大的彰顯,環境跟空間提供了這樣的元素給他們去做表演。

聞天祥:

發生爆胎的時候沒有立刻停止拍攝,也不擔心有危險?

曾威量:

當然擔心,但我覺得我們劇組有被眷顧著,沒有真的很嚴重的事情發生。當下會覺得演員也沒有停,我也在判斷,山路真的要開的話,時速二三十不會那麼快,如果是爆前胎會很麻煩,剛好爆在後胎,好像還可以試試看。如果演員有任何一個時刻決定要停,那我也ok,但好像大家就執行下去了,所以得到這麼珍貴的一條。甚至可以說用命換來的一條,就必須得要用這一條。不可預期,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

聞天祥:

大家原本以為高度設計的狀態,其實是不可預期下的一場意外,但那個意外又讓影片所設定的情境跟議題,有了更好的闡釋跟發揮。

陳勝吉導演,你怎麼把你的演員帶到VR的狀態裡面?

陳勝吉:

像李中導演講的,一開始就要決定那個鏡位。你機器要擺哪裡,燈光要怎麼樣,這個在很前面就要很精準確定下來,因為我的場景也很多。

聞天祥:

你是所有片子裡場景最多的,你那時候不擔心這件事情嗎?

陳勝吉:

我場景比較多,所以要想很多,是不是真的要在這邊,因為牽涉到燈光怎麼執行、美術怎麼執行。反正都是要拍360度,機器最重要要先提早安排在哪個位置,讓大家先知道,大家可以藏哪裡。因為我們沒有電動可以打,所以就是要選一個地方藏著,看我們的監視器。那時候決定燈光、美術怎麼處理,其實我們的溝通方式就是,你只要站在這個位子,如果沒被看到什麼,那就做吧!因為真的沒拍過,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做。HTC那時候有提出,不如先做試拍,我們說沒問題,那就做兩三天。

他一來的時候,第一天晚上要正式試拍的時候,他發現我們所有場景、燈光、演員都非常正式,他就問我們說不是試拍嗎,我說這是試拍,我們只是穿得比較隆重一點來試拍。他說這不算試拍,還沒有測試,我說如果測試運氣好的話,那我們就過了,如果運氣不好,那我們後面再正式拍,他說不對,後面那個叫補拍。我們都是用這種方式,儘量以360度的方式去思考。至於演員,有些地方很暗,他們也不知道攝影機在哪裡,就照他們的路線來演就好了,給他們的任務是這樣。

我覺得比較難的是節奏,因為他跟影像的節奏很不一樣,電影的節奏就是,他節奏不對我們就可以剪,或者是有特寫所以他可以演很慢。VR的節奏我覺得太難了,因為你同時可能要看這邊看那邊,所以我覺得跟演員溝通在節奏方面比較難。比如說,跟他說演太快了,沒有事情做就是站在那邊。他說那演慢一點,我說大概演二十秒,後來他六秒就演完了,我們就看很簡單的回放,數六秒就沒了。他就說,演戲就是這樣,這個才是真實。

我覺得他們一直以是不是真實這件事情回問我,VR有時候特別真實,有時候表演的過程也特別不真實,因為你要去製造裡面的世界。其實他好像把觀眾帶進一個真實的世界,那個真實的世界是透過頭顯製造出來的虛構世界,但那個虛構世界看起來又非常像真實世界。所以其實那個遊戲規則,我們去創造的情境,就要想到底這個虛構世界所謂的真實性跟虛構性在哪裡。

聞天祥:

你的作品特別奇幻,片中的兩對角色有點像是過去與現在。所選定的場景也很特別,比方說跳舞的地方就是《分貝人生》的場景,另外你找的老火車也別有風味,是要在VR世界的空間裡面帶出特殊的時間性嗎?

陳勝吉:

當初看VR讓我感受最大的,是VR裡面的世界。我覺得每看一個VR,感覺就像是去到裡面的真實世界,不管是虛構還是真實,當我自己相信了,他就是一個真實世界。比如說,你可以看到地板上的水,可以看到外面的樹葉在搖,反正就是很多東西可以不斷被發現。

我看完之後就覺得這個空間很有趣,VR有時候像一個任意門,可以瞬間你不曉得你自己身在何處,但是你就去了那個地方。跟影像很不一樣,影像不管你怎麼剪,都會覺得他就是拍出來。VR當下可能在一個懸崖旁邊,看了就會害怕,這個主觀性的感受非常非常強烈。我那時候就覺得,空間跟空間的連結其實是有趣的,不需要邏輯性或真實性,可以一秒就立刻帶你到一個不知道的空間去感受。那時候看完VR給我最大的點,就是這個真實世界的感受,我就很想讓觀看者去看我本身拍出來的VR,去感受我們做的那個真實世界。

聞天祥:

你找的那些老場景或交通工具會很困難嗎?

陳勝吉:

交通工具滿困難的,因為他很貴。我們拍一趟要價三十萬,我們根本付不起,就跟他說可不可以便宜一些。其實那個火車沒有在走了,他是擺在那邊讓人家去參觀,我們就要求他開。他是蒸汽火車,其實有一趟是蒸汽火車,有一趟是電動的,可是比較老式的車廂,他們覺得要開就要很大筆費用。後來我們盧很久,一直跟他說沒錢,我們就又搬出金馬,又搬很多數據,跟他說這個片子怎麼樣怎麼樣。後來製片大概盧了兩三個星期,他就說好,借你一節車廂,其他他就不管。我們就想辦法連絡,請人出一個火車頭來幫我們拉那節車廂,那是私人的一個機構,就用一個很便宜的方式借我們拍。

聞天祥:

接下來把時間留給現場的朋友。大家在經歷選舉的激情跟沮喪之後,還這麼踴躍來參加這個座談,一定是對VR媒材跟創作的可能性,有很多好奇、疑問或者想法,歡迎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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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提問(1):

我自己也是學電影的,談到VR,我特別想到電影剛發展那段時間。作為一個靜止不動的紀錄工具,當時並沒有發展出電影自己一套本體性的或者脫離戲劇的。當時就有一批電影藝術家,做了電影本體性和藝術性的探索,包括巴贊和一些理論家,他們探討電影帶給觀眾哪些全新的美學,是有別於戲劇的。

我特別好奇想問一下,各位導演覺得電影跟VR的結合,是可以很恰到好處地結合,還是VR就是一種全新的方式?也許現在我們看待電影和VR的關係,就像我們過去看戲劇跟電影的關係一樣。可能現在對於VR敘事語言的探索,還是處於一個發展期,我特別希望各位導演展望一下,你們拍了這個片子之後,對未來VR的電影有沒有一些新的看法?

聞天祥:

無論是做了很多的準備研究,或者完全懵懂去拍這次的VR電影,既然已經拍完了,而且都放給大家看了。你們認為VR跟傳統的電影有什麼樣的差異,真的可以像以前從戲劇進展到電影,這個鴻溝跨過去了嗎?或者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

李中:

好像那時候也討論過這個問題,我自己的感覺,原本會覺得好像VR是電影的下一步,可是拍完之後,我覺得這兩件事情好像不太一樣。電影歸電影,平面敘事有平面敘事的東西會存在,VR就是另外一件事情,可能也不會取代電影。之前常常會討論這種事情,譬如說,是否會成為下一個敘事的媒材,但我覺得VR可以說的事情,除了在講故事之外,可以做的事情更多。就像剛剛阿吉導演講的,比如說講個懸崖好了,電影裡面要陳述這個懸崖有多麼可怕,可能要有仰角、特寫、害怕的鏡頭,但VR就是把你放在這個懸崖前面,你就會自然感受到,完全是不同的路徑去處理一件一樣的事情。電影不會只告訴你這個懸崖有多可怕,也可以講一些符號,但VR可能不能講這些東西,因為VR目前觀眾的感受會超過這些符號所暗示的東西。但那是我們在實驗的事情,所以我會覺得這兩個應該要是分開的。

對我來說,VR其實更多應該要互動,因為在看的時候,我自己都希望可以走動、碰觸、體驗,更多經驗是接近遊戲的經驗,我覺得這就是VR的方向。但可能會藉由很多我們在電影中學到的敘事方式,借到VR這裡面來使用。但肯定是另外一件事情,就像遊戲和電玩,也使用很多電影的手法去呈現,但他還是電玩,VR可能也是這樣。

聞天祥:

其實我們把李中導演的回答,跟這位觀眾的問題結合在一起,找個比較簡單的例子來談。比方說我們在劇院看《歌劇魅影》的時候,那個水晶燈從天而降、晃過觀眾頭上的機關,是一個很重要的體驗。或者你親眼看到舞台上的河道,有船在舞台上運行,你會不禁驚嘆。但這樣子的情境出現在電影當中的時候,就沒有同等的魅力。媒材的特性與觀眾接觸時的處境,都影響了同一件事情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VR可能在這個時候產生了比劇場更強大,也不同於傳統電影的那種沉浸感。就像我們看李中導演的作品,當吳定謙的手像你我摳過來的時候,我們會忍不住往後退一下或乾脆迎上前去,跟我們平常正襟危坐看電影的方法與習慣就截然不同。所以也許不是取代,而是把某些東西放大。這個問題到了曾威量身上,會不會答案有所改變?

曾威量:

我會覺得好像這次拍VR跟我之前拍的短片,那個經驗值差不多一樣。我比較喜歡找到一個空間,有一個情境把人擺在這個空間裡面,大方向戲劇目標有了,他們就去做他們的事情。VR對我來講,從一個奇觀的方式,電玩等等的方式,轉到戲劇或藝術上的實踐,因為觀影距離不同,那個經驗的議題性我覺得有差。比如說你看邱陽的《O》,你是真的在前面觀賞這個行為藝術家詮釋一段表演,那個經驗的立體性,我覺得是跟電影或3D、4D電影有差別的東西,因為你還是有一個身歷情境的感覺。

像我們拍寫實的東西,因為頭顯的重量,跟你看的畫素有別於肉眼所看到的,那個就有差。也就是說,你會知道你看的不是接近真實的東西。所以我覺得可能再更研發下去,可能會接受那個是事實。電影單屏幕這樣看,跟真的置身在其中,那個經驗的立體性會再更追加。在創作上來講,我覺得好像沒有什麼違和感,我也沒有想太多,VR跟實際上拍電影的方法有什麼不同。詮釋對我來講大概也是一樣,只是說VR觀影的經驗跟角度可以決定更多東西,它的可能性很大。

聞天祥:

曾威量導演的答案比較是電影先行,創作者的企圖擺在最前面,VR只是個媒材。可是我在看你的作品,反而強烈感覺到VR的特性,因為你決定了攝影機擺的位子,它讓我們產生雙重的暈眩感。一則來自於本身一鏡到底,而且在山路奔馳所帶來的暈眩感;再者是因為攝影機的位置,介於開車者跟乘客之間。所以我自己看的時候,除了山路的顛簸之外,也因為一下關注前面一下關心後面,那個暈眩感又加倍。再加上那個頭顯的重量,帶來的壓力感更強大。這是你在決定這個位置的時候,就已經預想到會產生的效果,還是一個巧合?

曾威量:

那是思考了去執行的。像阿吉導演剛才提說,他非常客觀也很主觀,我的主觀來自於我的意象,我詮釋了這個情境給你,但是你的觀影角度可以由你而選。如果你只想要看男生,男生有一套他的表演,他的表演跟女生的表演是不同的。你全程只盯著男生看,你會看到一件事情,你全程盯著女生看,你會看到另外一個面向,那你兩邊都看的話,會有像聞老師剛才說的那個感覺。

聞天祥:

而且還要看窗外,因為覺得窗外會發生什麼事情。

曾威量:

那個緊張透過這個機會去做,我覺得反而是更接近我想像的電影,或者我想給觀眾的體驗。也就是說,本來是電影,如果做長鏡頭的話,我的留白是給觀眾在腦海裡去填補,但在VR裡面,那個留白、那個空間,是觀眾會去參與的。你會想裡面的角色是誰、這條路會通往哪裡、路上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當你能選擇那個角度的時候,變成在特定的一些地方,我有了一些調度。例如說,我決定了前半段在移動,後半段是緩下來的,我決定了那些路徑方向,表演會往你的後面移或前面移,這些是我的調度。但你的參與是很自由的,你看哪邊都ok,應該是一個很民主的過程,想看哪邊都ok。

聞天祥:

曾威量的電影讓大家有一個民主的過程,選擇自己決定要看哪裡。那陳勝吉呢?剛才這位觀眾的問題答案是什麼?

陳勝吉:

我覺得電影剛開始被發明的時候很新,所以可能你拍一個火車進來,大家就覺得很特別,拍一個工廠下班就很厲害。VR其實很像回到當初電影的這個狀態,我覺得他可能性很大。剛才說大家都還在探索,到底電影以前可以發展到怎麼樣,VR現在對我來說,可能我也只是其中一個探索的人,不一定可以給予VR什麼樣的定位,因為他的觀影感受實在是太特殊了。所以我覺得電影百多年了,經歷這麼多不同時期,VR現在剛開始幾年,大家的創作過程可以說很像,也可以說很不一樣。很像就是你還是要拉預算、找場景,做所有非常像的東西,當然結果是一個截然不一樣的東西。他還是需要演員、攝影機、燈光,那出來的感覺我會覺得很像在拍片。大家還在尋找到底VR的可能性會是怎麼樣。

聞天祥:

所以陳勝吉導演結論是,現在VR的初始時期,就相當於一百多年前,盧米埃兄弟拍《火車進站》或梅里葉拍《月球之旅》,那樣子的一個狀態。

 

觀眾提問(2):

我在看這部片子的時候,發現到如果我們今天要看的東西是在前面,那後面有沒有拍出來,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其實意義好像有點沒那麼大。如果我們要前看後看,這樣子又會造成剛剛聞老師說的頭暈的感覺。不知道各位導演在拍片的時候,有沒有將這一點考量下去,你們自己在看片的時候,作為一個觀眾,你們會做怎麼樣的抉擇?

李中:

這個問題很有趣,三個導演應該都完全不一樣。我這次的課題反而是不讓你看,我要怎麼引導你的視線。所以我很清楚知道,前面180度有戲,但是360度後面也要有一些東西,所以我用聲音。VR你帶著一個耳機,聲音的定位可能你都會注意到,他會引導你的視線,這是很自然的,旁邊突然發出一個聲音你就會去看,很多方式可以去引導觀眾的注意力。所以我反而是在嘗試很多不讓你看,比方說把你遮住,你就是只能看我讓你看的地方。如果只有前面180度有戲,那如果轉到後面看怎麼辦,我的做法就是用聲音,用某種程度的限制,如何讓觀眾不看你不想讓他們看的地方。

以前的電影不需要擔心這個事情,電影就只有前面,前面就是你要看的。對我來說,VR有些地方我希望你看,有些地方我希望你感受一下。比如說他在拖屍體的時候,那時候我就希望你可以看到那邊有河,有一個環境的感覺。你可以隨便看,反正前面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你聽到有一個聲音,屍體被拖進暗處,砰一槍故事才開始。然後這邊他們兩個已經開始有動作,有動作的時候你就去看演員的動作。這大概是我對你這個問題的回答,我會用這種方式去引導觀眾的注意力。

聞天祥:

所以李中是刻意引導觀眾的注意力,比較像是類型電影的作法。

李中:

對,就是傳統敘事的方式去結合VR的做法。

曾威量:

我還是覺得是一個民主的過程,跟李中導演不太一樣,我全都讓你看了,但你可以選擇要看哪邊。當然我也非常同意他說的,有很多方法可以讓觀眾去了解現在要看什麼,比如說剛才所說的聲音。像影片裡面有一些地方,例如啟動車的時候遞手機給女生等等,那些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視線的引導。那你要不要跟、或你要不要聽,我很ok。與其說是片段或鏡頭,我想提供給你的是整體的體驗,你在看的這二三十分鐘,那個體驗是你揮之不去的。以完整的角度來看的話,我會覺得那是比較想要達到的東西。也就是說,我給你了選擇,你的經驗由你來決定,透過你選擇的觀點,來決定你這次的觀影經驗是什麼,比較是一個開放的過程。

聞天祥:

我自己在看你的作品的時候,把視線擺在前方,關注著車手怎麼開車。然後正如你說的,當他把手機拿出來的時候,才忍不住往後面看,就開始注意到女演員的表演,因為很精彩,一直盯著他看,就忘了前面的車手。車子突然停下來的時候,我又忍不住看車手。最後我的線就纏在一起,搞不太清楚真實的方向在哪裡。這個民主帶來了超乎預期的迷人混亂,感同身受逃跑者的恐懼與危機。阿吉導演呢?

陳勝吉:

我自己第一次看VR的時候就發現到,就算對方他將所有的元素都擺在同一個畫面,我還是想看其他的,因為很特殊。我就覺得VR想要控制觀眾非常難,除非你把他折成一個點,或者全黑,類似《O》,他只用一面給你,你360度看完之後,發現小鳥也沒在演戲,你只好看前方,類似那種方式來呈現。所以我覺得很難,就算觀眾在看哪裡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覺得控制不了,也可以說比較民主,觀眾想要看什麼隨他。真正能做的可能是聲音,我覺得聲音的引導在VR裡面是最清楚的,因為我們會找聲音,找聲音的時候就可能東張西望,然後我們可以做類似環繞的音效設計。我覺得聲音的引導性在VR裡面比較強,他的引導當然可以帶給你敘事上或符號上的內容,那個注意力是很高的。其實能做的都做了,觀眾要看哪裡就看緣分。

聞天祥:

可是我覺得在你的作品裡面,除了聲音這個東西可以抓觀眾的注意力,你的場景一直在換,你的演員一直都出現在場景裡面,反而演員的移動變成是抓住我怎麼看的關鍵。因為你的演員都一直動來動去,尤其是年輕的那一對,所以我會忍不住看他們跑到哪裡,就跟著繞到哪裡,才因此注意到整個360度的環境長什麼樣子。

陳勝吉:

當然不是只有聲音,當VR這個東西有一個物體正在移動,可能看了注意力就會想要集中在移動物身上,對我來說,這個就是其中一個讓觀眾可以去注意我想讓他注意的地方。

聞天祥:

反正你也不在乎演員在動,觀眾卻跑去看其他地方,也ok吧?

陳勝吉:

也ok啊!已經買票進來看了。

 

觀眾提問(3):

想問一下,VR好像是滿適合長鏡頭。我是想問一下剪輯方面,如果很多畫面換來換去,VR有什麼方式,還是就是完全跟電影無關?想知道你們對VR的剪輯有什麼想法。

李中:

2D電影需要蒙太奇,VR需不需要蒙太奇?那時候在做VR,我有很多剪點,我就發現VR的觀影是滿一致性的。對觀眾來說,他身處的時間跟空間就是當下的時間跟空間,他在這個戲劇中的每一分鐘就是他在現實生活中的每一分鐘,沒有辦法被切割。不像電影裡面可以壓縮、拉長或變短,或是用各種蒙太奇的方式改變時間。因為電影玩的就是時間,VR沒有這件事情可以做,他必須活在當下。所以基本上剪接就沒得玩,我試過很多,我自己在看的時候都會跳,會讓我離開這個環境,會覺得我現在在看一個不真實的東西,或就是不舒服。

我們雖然是更換場景,其實我的剪點當作每一場戲就是一個鏡頭,到下一場就切斷,至少有fade in、fade out。目前能夠做到傳統的剪接方式,VR影像常看的是這樣,沒有所謂的剪接,就是fade in、fade out,讓你連接環境,因為我無法在當下去中斷你的時間。以後會不會有剪接的方式,也許360度的畫面,不同的地方可以放特寫或別的東西,也許不用像現在一樣是線性的。這其實有很多可能,也許剪接是VR需要的一個東西。

聞天祥:

跳過曾威量,因為他沒有剪輯,待會讓他做結論。阿吉導演的作品其實剪輯很多。

陳勝吉:

印象最深刻就是,傳統電影剪一刀當下就看到,VR剪一刀大概要等十分鐘,你也要帶頭顯,才有辦法看到原來你剪這一刀是長這樣子,這是技術問題。我覺得真的不要做太多蒙太奇,要等很久才有辦法看到片子的最終樣子。VR你要帶頭顯,還不是你要的位置,可能往前移一格,等個十分鐘才可以往前移一格,不對要移兩格,又再等個十五分鐘,那個是硬體設備的問題。VR能不能剪接,就像觀眾是否有抓住那個重點來看。如果他沒有抓住重點,進行很多剪接,我覺得是一個傷害,等於觀眾一直在抓一個空白,因為他沒有選擇權去放大或縮小。可能更多是透過場面的調度,讓演員可能選擇放大或遠離的方式。我覺得很難,剪接可能都是在於空間穿梭的時間做一個選擇,並不是一個情緒放大或是其他的需求。

聞天祥:

一個是他的切身之痛,因為他的剪輯比較多,造成要去檢視剪輯效果的時候,要花費數百倍於傳統電影剪輯的時間跟精確度。可是他又提到了一點,在單一場景裡面如果太多剪輯的話,反而會破壞觀眾浸淫在VR的樂趣跟快感,可能還來不及去感受這個環境就跳走了,觀眾可能在捕捉訊息的時候會產生落差,趕不上創作速度的接合。

曾威量:

我同意兩位說的,剪輯因為有點跳,你一剪觀眾馬上就感覺到那個差異性。觀影方式其實像呼吸一樣有快慢急緩,譬如說這個剪點已經在內容裡面。之前在台北電影節有一部《機器人來了》,機器人開關,那個關點、開點我覺得是融在敘事裡面,我倒覺得是ok的點。要不然如果不用長鏡頭的方法,找這個呼吸,去做節奏的調適,我可能會覺得選一個舒服的過場。過場有很多種,可能是溶,可能是找一個方式去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點,我會覺得選越看不見痕跡的方式,去把剪點藏起來。想像VR是一個夢吧,我們在夢裡思考或做什麼東西,他雖然跳得很快,但不會有一個很跳的感覺,是溶從一個畫面到一個畫面,那個感覺可能是這個樣子。未來我想嘗試的VR剪輯可能會是這樣子,他是一個過場,他是舒服的不會太突兀的過場。

聞天祥:

謝謝曾威量導演,他的回答讓我們預測他下一部如果還拍VR的話,應該還是長鏡頭一鏡到底。今天我們的討論,牽涉到從拍攝到觀影經驗上的開發,甚至延展到影像美學的進展。VR是一個還在摸索,還在創造過程當中的媒材。今年金馬影展的閉幕片,是去年VR拍攝者蔡明亮導演的新作《你的臉》,他很幽默的提到,就是因為拍了VR,沒辦法在裡面使用特寫,才讓他豁出去拍了一個只有特寫的電影。

不曉得經歷過這次VR創作的煎熬跟洗禮之後,台上幾位導演,還有目前正在拍攝新片的趙德胤跟邱陽,會帶來怎麼樣的改變跟衝擊。這都還是問號,是一個進行式中的狀態,讓我們一起期待與觀察。當然還是要謝謝HTC,願意讓五位年輕導演嘗試最新的媒材跟技術。也謝謝大家熱情的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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