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金馬影展 │《我們從末日開始》導演瑪哈莉雅貝羅訪問
2023-11-14

羊水.洪水.淚水,女性力量與災後重生——《我們從末日開始》導演瑪哈莉雅貝羅訪問

 

文/華疌

編輯/謝佳錦

訪問攝影/林軒朗

映後攝影/翁佳如

 

《我們從末日開始》導演|瑪哈莉雅貝羅 媒體茶敘 《我們從末日開始》導演|瑪哈莉雅貝羅 媒體茶敘

 

隨著金馬影展的舉行,台北也迎來了秋冬。氣溫微涼,午後飄雨,陰霾籠罩天空,讓人仿佛走進《我們從末日開始》(The End We Start From)的電影開場——多日陰雨連綿,挺著碩大孕肚的年輕母親即將臨盆,羊水滲出,雨水倒灌,洪流瞬間湧入客廳,好似嬰兒奮力衝出產道……。

 

「可以把整部片看成隱喻女性懷孕生子、成為母親的過程,像一部寓言故事。」11月13日的亞洲首映場,映後交流環節,來自英國的導演瑪哈莉雅貝羅(Mahalia BELO)以「寓言」定位她這部長片首作。雖然天降豪雨和洪災,城市被淹沒、人們被迫逃離家園,但這不是一部末日類型電影,透過女主角攜子求生的坎坷歷程,她更想探討「生存」。

 

「類似懷孕生子,也類似疫情封城,當世界和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我們應該如何度過,如何存活下去?」黑色外套,黑色寬褲,黑色高筒帆布鞋,今天的貝羅,看起來像是一位幹練的女超人。但她聲線溫柔,娓娓道來電影幕後的構思與經歷,時而撫頸低頭思索,時而撥髮莞爾一笑,就好似她內搭的嫘縈碎花襯衫,沉穩外表底下,是柔韌溫暖的女性力量。

 

「我非常喜愛有力量的女性。」

 

女性視角.生存危機

 

「Not super hero」,從映後問答到接受採訪,貝羅多次提到,主角們不是超級英雄。

 

觀眾與媒體同樣好奇,面對巨大災難,為何片中的女性堅韌勇敢,而男性脆弱失控?貝羅表示,她喜歡有力量的女性。電影裡的新手媽媽,孤單一人帶著嬰兒求生,她不得不堅強。「我也非常喜歡故事裡面,女性與女性之間彼此扶持、依靠,產生新的力量。」貝羅覺得,本片講述的是「the reality of being a hero」,當巨大的生存危機來臨,人們如何尋找生路。

 

面對危機,每個人的反應各不相同。男性角色們袒露悲傷與失落,也是導演的有意安排。「我們都有懦弱的時候,男性也不一定要時刻保持強大。」

 

貝羅分享,昨天有觀眾提問,為何主角們要離開家園,他們有自己的花圃,為何不能種植馬鈴薯維生?「電影中的災難不只是具象的洪災,還有很多心理層面的災難。」導演回應,這個房子裡面瀰漫著太多的悲劇記憶,而且也缺乏生存的可能性,主角們必須離開。

 

談及改編源起,貝羅回憶,在第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她第一次讀到Megan Hunter撰寫的同名小說原著。當她再次翻開這本書,已經是COVID-19疫情期間,第二個孩子剛剛出生。貝羅驚訝於書中與現實的共感,也被作者坦誠、精妙的筆觸打動。「居然可以把母親照顧新生兒,這麼私人的、微小的體驗,與巨大的世界危機產生連結。而外部這些宏觀的災難背景,又可以回歸到非常私密的個體經驗。」

 

貝羅和編劇Alice Birch達成共識,將彼此對於母職日常的細微感受,以及疫情封城的生活體悟,鎔鑄成了故事的情感基石——全球剛剛經歷三年大疫,我們和電影女主角一樣,都是劫後餘生的倖存者。

 

《我們從末日開始》導演|瑪哈莉雅貝羅 媒體茶敘 《我們從末日開始》映後QA

 

廣袤自然.微渺生命

 

「世界是迴圈,開始即結束,結束亦開始。」

 

電影片名「The End We Start From」,呼應了導演和編劇設定的故事機制,「你看到的結尾並不是結尾,你看到開頭也不是開頭,類似一種歷史不斷循環輪迴的過程。」貝羅表示,電影最後一個畫面,也是下一個篇章的起點。經過一年成長,嬰兒邁出了他的第一步,「我們的希望在下一代身上。」

 

導演保留了些許希望的徵兆,但同時也指出,這種希望不是盲目樂觀。對於父母或成年人,我們需要透過努力,達成某些事情之後,才有可能迎來希望。

 

比如,女主角跋山涉水一路求生,離開倫敦、又回到了倫敦,這個過程,她看似沒有直接目睹災難衝擊,但她努力讓自己和孩子都保有安全的生存空間,也期待能和丈夫團聚。「我想,很多人在疫情期間都有過類似的經驗,外面世界一片混亂,我們盡力維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生活。」

 

全片幾乎沒有大場景的末日鏡頭,主要通過女主角細膩的面部表情變化,展現人們面對災難時的無措與掙扎。「茱蒂康默(Jodie Comer)不是技巧派演員,她以非常直覺的方式感受和表演。」

 

回憶與茱蒂的合作過程,導演貝羅頻頻稱讚。通過一部呈現疫情衝擊的英國電視電影《Help》(2021),貝羅留意到了茱蒂。兩人見面後一拍即合,旋即開始了角色討論。貝羅與茱蒂分享自己的分娩經歷,為人母親的感受,幫助茱蒂更好地進入角色。茱蒂吸收了這些經驗之後,運用細微的表情和動作,把她的感受呈現在大銀幕上。

 

小說原著中,除了新生兒Zeb,其餘角色都沒有具體的名字,只用英文字母標示。在電影裡面,沿用了這一特點。但英文字母只有26個,要給每位角色搭配合適的字母,真的不容易。

 

貝羅笑說,「彼此之間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保有一個小祕密,好像能讓演員更投入角色。」貝羅與編劇通過原著的蛛絲馬跡,加上自己的推敲與琢磨,搭建起人物的關係、前史、小傳。在拍攝過程中,演員也會參與討論,共同創作出更富有層次的角色形象。

 

「我們把女主角放進非常廣大的自然環境,森林、瀑布、海洋……,了解到自己的渺小之後,就會逐漸在這樣開闊的世界裡面,尋找到自己的方向。」談及女主角的人物弧線與前後轉變,貝羅覺得,女主角從看似被動、猶疑的狀態,變為主動、勇敢做出選擇,因為她學會如何認識、接受、面對創傷。

 

「電影有一場戲,女主角走進大海,呼喊、流淚,這是她的重生。」

 

《我們從末日開始》映後QA 《我們從末日開始》映後QA

 

水之隱喻.災後重生

 

水,是新生的受洗,也是災後的重生。

 

「水是非常重要的主題,也是我最喜歡的部分。」雨水、洪水、海水、羊水、淚水……,貝羅精心設計與水有關的符號元素,期待細心的觀眾體悟到她的巧思。「在映後交流,有人問到水的隱喻,我真的好開心。」

 

不只是畫面,就連敘事節奏與剪接手法,都保留了原著的詩意——「flow」,導演說,雖然小說和電影是兩個平行狀態,但她也試圖通過意識流的手法,帶領大家進入故事。

 

「水具有多重意涵。是生命的泉源,但也很危險。讓我們得以存活,但也會淹沒城市。」電影中,水也反映出角色不同階段的心境。女主角在大海裡崩潰的那場戲,實際拍攝時候,蘇格蘭的天氣很冷,下著雨,導演擔心茱蒂凍傷。但茱蒂敬業完成表演,「只拍一次就通過了。」

 

電影裡,離開海洋,主角踏上回家歸途。 現實中,疫情過後,人們想要繼續前行。

 

「可是我覺得,放下之前,我們要先面對。思考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我們有什麼感受,受到了什麼影響,才有辦法更好地走下去。」貝羅說,希望我們都能從這部電影中,感受到一些新生活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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