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受害者」，她也只想和其他人一樣好好過生活

——《幸運餅乾製作中》導演巴巴克賈拉利專訪

文／朱孟瑾

編輯／謝佳錦

攝影／林軒朗

第二部長片《夢想電台》（Radio Dreams，2016）就獲得鹿特丹影展金虎獎，並於金馬奇幻影展作為Surprise Film放映，伊朗裔英國導演巴巴克賈拉利（Babak JALALI）帶著新片《幸運餅乾製作中》（Fremont）一同造訪本次金馬影展。幸運餅乾製造中，幸福生活是否也不遠？電影幽默且帶有期盼的中文片名，呼應片中移民到美國的女主角，在幸運餅乾工廠工作的日常中，逐步展開對新生活的探索。擁抱開放的可能性，以及呈現阿富汗女性如同常人的一面，正是導演創作本片時的初心。

因伊朗與阿富汗共享相似的語言文化、歷史與傳統，導演一直以來對阿富汗有深厚興趣，過去便曾創作有關阿富汗人與移民的故事。通常住在英國的他，在加州拍攝《夢想電台》時，得知位在加州北方的城市佛利蒙（Fremont），有美國最大的阿富汗人社群，後來便常去拜訪。他在當地遇到從事翻譯的人，雖然從個人經歷與報章雜誌認識的都是男性翻譯，但他知道也有女性從事翻譯，只是多數媒體與電影常將阿富汗女性刻劃成受害者，或是形塑足不出戶的印象，彷彿她們不會戀愛，缺少其他感情。這讓導演十分不滿，希望可以塑造一個有生活、讓大家有所共鳴的角色。

劇本於五年前開始動工，片中主角在幸運餅乾工廠工作的靈感，來自合作編劇卡洛莉娜（Carolina Cavalli）的點子。導演當初在舊金山看到這間工廠時，只覺得空間很美，希望電影裡能有一個場景在此，但還不知道如何將它融入影片，而卡洛莉娜的提議將這部片關於開放、可能性的主題，與幸運餅乾具有的意涵結合。

問及導演是否喜歡、相信幸運餅乾？他笑著回答味道還好，但認為裡頭小紙條的訊息很有意思。有時候可能是很胡鬧、亂寫的內容；有時候卻會讓人思考一些事情，「它從來不會說，你會變成百萬富翁等等，可是它總是會暗示你某種可能性」，有些內容過了一陣子，仍會記在心裡。片中幸運餅乾裡的訊息，大部分都是他們自己寫的。其中，導演特別滿意「A ship in harbor is safe, but that’s not why ships are built.」（船停在港灣內固然安全，但這並非造船的初衷）這句話，儘管他不記得是收集到的，還是自己寫的。另一句得意之作則是，「The fortune you seek is in the next cookie.」（你尋找的幸運在下一片餅乾中）。

片中，主角每日從佛利蒙到舊金山工作。導演表示，舊金山是美國最大的華人社區，中國、香港、台灣的移民在不同時期來到這裡，成為一個具指標性的大城，而佛利蒙除了阿富汗社群外，同時也有台灣、印度、拉美裔等其他社群，像一個縮小版的舊金山。他安排主角每日通勤，是想表現新舊移民間的連結，當主角與這些更早落地的移民者在一起時，即便彼此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卻能夠感到自在，甚至從中獲得安慰。

過去作品皆與素人演員合作，本片雖然混合職業演員，不過女主角Anaita Wali Zada與搶眼的餅乾工廠老闆鄧少峰（Eddie Tang）都是第一次演戲。導演從不試鏡，而是先請選角經理蒐集各種人選，並請對方寄自己的照片過來，等他挑選有興趣的人選後，再請他們寄一段自己錄製的兩分鐘影片，講述孩童時代的回憶，以此進一步決定。

導演說鄧少峰把事情講得很生動有趣，他講故事的方式，與導演預期角色講話的方式非常接近，好笑卻不是故意搞笑。所以現場拍攝時，導演要他用平常講話的方式演出就好。另外，鄧少峰寄來的影片，描述自己幼時因為愛吃，身材胖胖的，被大家叫做「Fat Eddie」，這段真實經驗與原本劇本結合，變成片中工廠老闆分享小時候吃很多幸運餅乾的橋段。

女主角部分，導演提到在美國找有演戲經驗的阿富汗女性不易，當初開始準備拍片時，仍未決定選角。他在社群媒體放消息，或在阿富汗社群中心張貼公告，公開徵選。後來收到美國各地雪片般的來信，可是大部分是阿富汗第二代移民，在美國出生，英文太好，母語不夠好，讓他一度擔心找不到主角。直到Anaita來信，提到2021年八月自己因為塔利班進駐，搭上疏散飛機，如今從阿富汗來到美國半年，她今年22歲，從來沒演過戲，英文也不太好，但對這個角色很有興趣。

「Anaita也和劇中女主角一樣，來到美國展開她的新生活。」儘管未見面就採用十分冒險，但導演覺得Anaita就是最適合人選。劇本原本設定於2020年八月，因為疫情延後，期間發生政局變化與塔利班回歸，導演將這部分更改，剛好符合Anaita自己的故事。拍攝現場，Anaita因與角色有許多相似心境，她對角色的共鳴也幫助演出。移民題材的電影常聚焦在悲慘的一面，但對導演而言，呈現他們一般人的面向，才能讓觀眾同理與共鳴，「我想讓大家知道，一個22歲的阿富汗女性，其實跟其他人沒有兩樣，都希望晚上好好睡覺，隔天有事做，生活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