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橘貓

沙龍攝影 / 張國耀

攝影側拍 / 林軒朗

時間：2017年11月15日

地點：台北西門町意舍酒店

活潑的肢體動作、幽默的談話風格，加拿大魁北克導演楊英格蘭德（Yan England）帶著他的首部劇情長片《1分54秒》（1:54）造訪金馬影展。言談中充滿熱情，作品則帶領觀眾，揭開同志少年飽受霸凌的殘酷青春。

在對談中，他與我們分享自己執起導演筒的心路歷程、和《親愛媽咪》（Mommy）男主角安端歐利維耶匹隆（Antoine-Olivier Pilon）的合作經歷、追求真實感的拍攝手法，與藏在電影故事背後，自己為何挑上「霸凌」這個尖銳議題的源起。

一個男孩的電影夢

在八歲那年，楊英格蘭德以加拿大青少年電視劇《Watatatow》出道，童星出身，從此以演員身分活躍在影視產業。回憶起為何對「導戲」產生熱情，楊提到了他的童年偶像：查理卓別林（Charlie Chaplin），欣賞他的作品時，無法忽略的是卓別林同時擁有編、導、演的全才。這啟發了楊對於創作的想像──一個創作者，可以擁有不只一種說故事的途徑。

2007 年，楊面臨幾個月的拍戲空窗期，在母親的鼓勵下，他嘗試撰寫劇本，親自執導，完成了頗受好評的短片作品《Moi》。發現自己對導戲的興趣後，楊再接再厲，2011 年，《Henry》問世，並獲奧斯卡最佳實境短片提名，讓楊的導演能力大受肯定。

從出色的短片導演，到執導首部劇情長片，楊提起他的另一位童年偶像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在我年幼的時候，史匹柏的電影大大啟發了我的想像力」，在《Henry》獲得奧斯卡提名那年，史匹柏正巧以電影《林肯》（Lincoln）入圍奧斯卡最佳導演。楊在晚宴上與史匹柏攀談，交換對電影的想法，對方的一句話讓他至今難忘：「好了，去拍電影吧。」（”Now, go make movies.”）

回到飯店，楊把心一橫，決定把手邊的短片計畫《1分54秒》改寫成為自己的首部劇情長片。「當史匹柏導演向我說了那句話，我就知道，不管這一切多麼困難、充滿挑戰，我都勢必要完成這部電影。」回憶起與偶像短短幾分鐘的會談，楊的臉上滿是喜悅與神采。

「就算你是世界上最強壯的人，也可能成為霸凌的受害者」

提到《1分54秒》以「霸凌」為電影故事的核心，楊回憶起自己的校園生活。在中學時期，因為自己的童星身分，他被大量的「玩笑話」侵擾，所幸在朋友與音樂的幫助下安然度過。另一方面，也因為他在青少年劇集中的演出，楊意外成為青少年榜樣，多年來從許多觀眾的來訊中，目睹這個成長階段獨有的脆弱與不安。

在台灣觀眾眼裡，加拿大應該是個開放的國家，片中發生的恐同與霸凌，可能有點難以想像。楊解釋，這無關乎故事發生在美國、加拿大、澳洲，甚至是台灣。在中學階段，同儕的影響，會構成一個青少年的全部世界，每個人都在試圖融入群體，都希望能成為團體中的一份子，也正因為如此，任何一點「異常」都可能被放大解讀。

他將這份觀察放入電影中，《1分54秒》的主角提姆封閉自我，並且不願意接受他人的援助。楊強調，提姆最初並非因為同志身分受到霸凌，他是在一個不友善的環境中，逐漸封閉自己的同志身分。「當我跟許多同志朋友聊到高中生活，他們在內心深處都對自己身為同志有所覺察，卻大多將自己偽裝成異性戀，結論是一樣的：他們不想要跟別人有所不同。」他如此說。這份觀察，或許正反映出楊英格蘭德眼中的青少年世界：霸凌並非只是外部傷害，更讓受害者打從心底懷疑自己。

「霸凌沒有基因密碼，沒有固定模式，就算你是世界上最強壯的人，也可能成為霸凌的受害者」，在楊的劇本中，提姆是多方面的長才，而看著一個英才走向毀滅，反映楊在青少年觀眾的來訊中，觀察出的世代傷痕。

重現霸凌現場，捕捉真實反應

「我不要臨時演員呈現出『我要的反應』，我要他們呈現出『真實的反應』。」為了讓電影中的世界忠實還原校園現場，楊帶領電影團隊進入真實校園進行拍攝，電影總計 23 天的拍攝期，約16天的時間在校園中度過。楊向 1250 位學生介紹自己的電影團隊，卻隱瞞實際的故事內容，藉此捕捉學生們在事件發生當下最真實的反應。

在拍攝初期，學生們相當興奮地留意電影團隊的一舉一動，但是幾天過後，他們的好奇心消退，開始習慣電影團隊的存在，也就在這個時候，楊開始捕捉到他想要的真實反應。當電影中的主角提姆被其他角色霸凌，路過的學生們有些加入嘲笑的行列、有些快步走開，這都不是套好的演出，而是學生們「面對霸凌」的真實表現。

除了周遭學生的反應之外，楊也對電影中的細節力求真實。舉例來說，當提姆打開影片，觀看底下的霸凌回應，這都是楊從網路上蒐集下來的實際留言。「當演員在現場，感受到身旁的學生在注視著他、嘲笑他，他們心中的感受會真實地被引發出來。」楊認為，藉由這些真實細節的輔助，演員也更加投入。

與影壇新星的合作──安端歐利維耶匹隆

提起演員的表演，觸碰到了《1分54秒》的另外一個亮點──男主角安端歐利維耶匹隆。導演分享與他的合作過程，與他所見到安端在《1分54秒》中的突破。

「我第一次見到安端，是在一個高空彈跳的場合，他剛開始看起來是一個害羞內向的小男生，當他站上跳台時，卻突然變得昂首闊步，充滿鬥志。」提起對安端的第一印象，楊從他身上看到了兩種看似矛盾的個人特質，讓他相信可以跟《1分54秒》裡擺盪於退縮與暴怒兩種極端的提姆，做出完美的連結。

在《1分54秒》之前，安端接演《親愛媽咪》，楊很高興看到他能適應這兩種角色的不同形象：在《親愛媽咪》，安端是躁動的史提夫；在《1分54秒》，他卻完全融入「提姆」的世界，害羞、安靜，眼神傳遞的訊息多過對白。在拍攝期，安端入戲至深，回到家會將自己關在房間內，但是當電影拍攝結束之後，他又變回了那個熱情的大男孩。從這些複雜而纖細的表現，楊看見一個影壇新星的無窮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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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故事發想、拍攝方法，到與演員的合作。楊滔滔不絕地傾訴他的創作理想，也不斷地尋找更多詞彙去表達他心中的想法，彷彿有無窮精力。口語間的熱情，敘事時的細膩，正如他的作品，楊英格蘭德熱切地將他人的故事、自己的觀察，傳遞到世界的更多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