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金馬影展 │ 彈性製作下容納的最大真實:《分貝人生》導演陳勝吉、男主角陳澤耀訪問
2017-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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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謝以萱

沙龍攝影 / 張國耀

時間:2017年11月19日

地點:台北西門町意舍酒店

 

入圍第 54 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與「最佳攝影」的馬來西亞電影《分貝人生》,是導演陳勝吉首部劇情長片,故事原型來自瑞蒙.卡佛的短篇故事《一件很小、很美的事》(A Small, Good Thing),呈現一部苦中作樂,在不幸中依舊看見馬來西亞草根韌性的電影。

開場那顆循著工廠廢墟鋼架由下而上的俯仰鏡頭,主角阿強(陳澤耀飾)提著一串塑膠桶拾級而上,攀爬入牆。「哥哥,有水嗎?」小女孩仰頭呼喚著。這開頭短短幾分鐘,俐落地運用幾顆鏡頭,便攫取觀眾的目光,鋪陳出角色的處境。缺水,是馬來西亞的日常;但透過這看似苦難的日常,導演陳勝吉與編劇梁秀紅,藉由兄妹倆躲在公共廁所汲水的那場戲,淬煉出生活的幽默與況味,為這部寫實刻畫馬來西亞底層華人現況的電影,保留了生命的正向力量。

談到兄妹倆躲在廁所的那場戲,導演苦笑說,「那是我們拍最久的一場戲,整整拍了 17 小時!」光是哄飾演妹妹的陳彥雯乖乖坐在馬桶上,就花了好一番工夫;飾演哥哥的陳澤耀也在一旁哭笑不得的補充道:「我們預期她可能會花很多時間的戲,預留了很多時間給她,結果很快就拍好了;以為很簡單的戲,卻花了很多時間。像那場走路回家的戲,從對街拍的遠景,只是走路而已,她哭了兩個小時就是不走。」「我們其實有找過其他妹妹,其他妹妹15分鐘學會的戲,她卻學了三天。但因為她太可愛了!本來不想生女兒的人都想生女兒了,所以我們都願意花時間。」

在有限的拍攝條件下,導演陳勝吉自有一套在各種限制中突破框架的做法,自承一開始這劇本希望由素人演員出演,但考量到電影製作、發行上的現況,「比如監製就會想,如果都用素人,那這部片怎麼賣?但馬來西亞很難找到科班出身的演員,我們拍攝的前置期又短,所以其實沒有太多時間讓我跟素人演員溝通。因此我的心態就必須調整成,當這些人聚在一起時,我如何讓他們變得不一樣。」導演很有意識地在拍攝過程中依照演員的個人特質調整劇本,「我覺得與其讓他們演個角色,不如我一直改劇本改到像他們,讓他們用自己的經歷去想像,這會比較容易。」甚至安排陳澤耀實際走訪拍攝場景,兩人一起討論,交換意見,重新思考選好的場景是否貼合角色的視角。

1122_分貝人生_媒體茶敘  1122_分貝人生_媒體茶敘

偶像團體出身的陳澤耀在片中的表現格外出色,與飾演精神失常母親的張艾嘉有幾場關鍵的對手戲,皆爆發力十足。談到兩人的對戲經過,陳澤耀回憶道:「第一天跟張姐拍戲收工後,我去敲張姐的休息室房門,打開門看到她在打坐,不小心打擾到她,但她說沒關係啊進來。因為我們飾演母子,要有個背景去成立這角色,聊著聊著張姐就跟我說,沒關係啊,有時候你不經意的失誤,或是不經意的表演,反而是種驚喜。這句話,我一直都很記得。原本還擔心著是否打安全牌,照劇本唸就好,但在張姐這番話後,我想想也對,我是那個可以給予這角色生命的人,就放鬆去演了。記得有一幕張姐在房裡巴了我的頭,那一刻我好像開竅起來,那時候也不管張姐,就把她手綁得很緊壓得很痛這樣,都來真的。」

「導演在現場給的自由度很大,360 度你想怎麼演,甚至屁股對鏡頭都行。」從前置的準備工作到現場拍攝,導演陳勝吉似乎總以最大的彈性、一變應萬變的姿態,迎接拍片過程中的一切困難,80% 的鏡頭採取手持攝影,低限度的打燈,留了很大的自由度給演員發揮,「我很能接受演員不照劇本來,演員當下的感覺是這樣就是這樣,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因為我們還沒有能力很精準地達到那樣子,所以我朝著獲取更大自由度的方式去嘗試,我不是那種控制狂導演要控制演員,我只是覺得馬來西亞欠缺寫實類型的電影,所以特別想完成這部片,讓馬來西亞的觀眾看到有不同的可能性。」

談及馬來西亞華語電影的現況,氣氛似乎凝重了起來,導演語重心長地表示,院線上映的電影多達 95% 來自好萊塢,華語電影一年不到十部,其中又多是賀歲片,懷抱著想要說一個屬於馬來西亞自己故事的初衷,在 2014 年獲得金馬創投百萬首獎後,經歷了三年跌跌撞撞地嘗試,幾經修改與重整,才終於以自己的姿態與話語完成了《分貝人生》這部貼近馬來西亞社會現況的電影。片中無所不在的階級差異、語言政治,這一切都是生活在馬來西亞的日常——繚繞於耳的伊斯蘭儀式誦念聲;在醫院、警察局等公家單位擔任要職的馬來人;從學校習得的馬來歌謠,在電影的尾聲,伴隨著妹妹童稚的嗓音響起,「回家吧,一起回家吧⋯⋯」,聲聲招喚,似是提醒著所有來自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別忘卻來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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