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金馬影展 │一人動畫超展開,虛無主義者的百變人生:《無名の人生》導演鈴木龍也訪問
2025-11-07

文/趙正媛

編輯/謝佳錦

攝影/林軒朗

 

同學口中的死神,父親思念的兒子,同時也是舞技精湛的偶像練習生,一下子又變成民眾敬畏的「神明大人」。如果活著不只有一個名字,而每個名字都牽動不同的命運,一個到死之前,被賦予許多名字的男人,會如何展開他峰迴路轉的人生?

 

自疫情期間崛起的自學鬼才鈴木龍也,以一人獨力製作動畫電影,先後發表短片《MAHOROBA》(2021)和《無法の愛》(2022),以天馬行空的塗鴉畫風、情節鬼轉的黑色幽默與社會諷刺,收穫廣大好評。之後,他透過群眾募資籌集經費,一年多來獨自在仙台老家閉關創作,並聯繫上動畫導演岩井澤健治加入製片,終於在今年完成他的首部動畫長片《無名の人生》,來到金馬影展放映。

 

《無名の人生》映後QA 《無名の人生》映後QA 《無名の人生》映後QA

 

提到片中目不暇給的電影典故、動漫與偶像哏,鈴木龍也解釋在創作之初,有意要參考的,其實是北野武的《四海兄弟》(2000)。內容方面,他想拍像《疤面煞星》(Scarface,1983)或《大國民》(Citizen Kane,1941)這類,以章節架構人生的電影,他一開始就設定以名字作為標題,總共十個章節的框架。但是,他不會預先規劃具體內容,而是直接在iPad上作畫,從人物到背景,一個個畫出來,累積一定的素材之後,輸入到剪輯軟體,再來思考如何發展劇情、創造動態。隨著故事方向改變,他才會想到可以參考的典故。

 

例如,主角得知真相後,毆打經紀公司社長的暴力場景,就是參考他最愛的電影之一《兄弟情仇》(The Indian Runner,1991),居中插入天鵝畫面的剪輯手法,亦是向其致敬。又如開場的行車段落,充滿懷舊風情的場景,靈感則是來自蠟筆小新劇場版電影《蠟筆小新:風起雲湧!猛烈!大人帝國的反擊》(2001),事實上,片中惦記亡妻的繼父,也是以小新的爸爸「廣志」命名。畫到這裡,考慮到自己沒有吉卜力或新海誠作品,那樣高超的作畫技巧,鈴木龍也就想到可以用同樣的構圖,但不斷改變人物所在背景,再以剪輯創造移動的做法。至於延續前作,調動影格尺寸和方向的作法,則是受到多藍(Xavier Dolan)和諾埃(Gaspar Noé)的影響,他也希望這樣的做法,能讓戲院體驗變得更有趣,而使觀眾記得自己。

 

同時,他也將現實融入故事,畫出他關注的社會問題,或與個人經驗相近的真實事件,如高齡駕駛事故、傑尼斯的虐待惡行、節目造假現象等。說到這裡,基於導演過去提到,自己曾在歌舞伎町的酒吧工作的經驗,我不禁好奇詢問,為何沒有在此題材多做著墨。導演的想法是,若要拍出在那裡五年的時間,他希望未來能用整部電影的篇幅,來呈現屬於他人生的一部分,所以這次就盡量縮短相關段落。儘管如此,這一段的視覺設計也足見用心,他參考歌川國芳的巨大骷髏畫構圖,並使用粉紅和紫色背景,來打造歌舞伎町的街頭生態。

 

綜觀來說,雖然電影描繪曲折多變的一生,但無力改變現狀的主角,不斷說出的台詞「くだらない」(毫無意義),都給人強烈的「虛無主義」印象。關於這個部分,鈴木龍也從兩方面來說明。首先,為主角配音的饒舌歌手ACE COOL,有一首歌就叫做「虛無主義」,他正是聽著他的歌,一面進行創作,而這首歌重複演唱的歌詞,也成為主角這句關鍵台詞。再者,這樣的觀點,反映了他在生活中看待世界的方式,正如本片以百年生涯為題,而日文「生涯」的意思,除了指一輩子活著的時間,也意味著人終有一死。但在創作過程中,他漸漸覺得主角不一定非死不可,反而有了「長久活下去」的想法,便在電影的最後,畫出主角靠自己的力量,在星球飛奔的浩瀚場景。

 

《無名の人生》映後QA 《無名の人生》映後QA 《無名の人生》映後QA

 

訪談尾聲,問到將來是否會繼續「一人動畫電影」的製作方式,鈴木龍也則有些感慨地說,看著現在30歲的自己,在身體還能動的時候,卻花了兩年時間宅在老家,感覺有點可惜。接下來,他一定會選擇組建團隊,也會好好提升電影的品質,直到老到動不了的時候,再回到這樣的創作方式。此外,他從小看真人電影長大,大學亦主修電影製作,也十分希望有機會參與真人電影的製作。

 

結束之前,不免俗請導演分享最喜歡的台灣電影,他馬上用接近台語的發音念出《艋舺》,還提到自己有收藏DVD,然而,這部電影並未在日本廣傳,讓人感到十分意外:「我當然也喜歡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不過,我的興趣正是去找出大家不太認識的東西。」總是以獨到眼光,挪用並重新創造經典,樂於帶給觀眾新鮮樂趣的鈴木龍也,或許才正要開始他精彩的電影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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