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金馬影展|導演講堂:亞瑞阿斯特 Ari Aster 文字紀錄
2025-11-28

《瘋狂小鎮愛丁頓》導演講堂 《瘋狂小鎮愛丁頓》導演講堂

 

時間:2025年11月09日(日)/《瘋狂小鎮愛丁頓》映後

地點:MUVIE CINEMAS TITAN SCREEN

講者:導演|亞瑞阿斯特

主持人:陳曉珮

口譯:錢佳緯

文字記錄:彭湘

攝影:桑道仁

 

陳曉珮:感謝大家來看這場金馬影展的《瘋狂小鎮愛丁頓》,在座各位都是狠角色,手速非常快才能夠搶到這場的票。現場應該有很多導演的影迷,導演四部作品都看過的觀眾可以舉手一下嗎?非常多。等一下我們會開放提問時間,大家可以先想一想有沒有什麼問題,要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詢問導演。

 

我第一次看導演的作品是他的首部長片《宿怨》(Hereditary, 2018),現場很多觀眾朋友應該都跟我一樣,被嚇得半死,但我同時又忍不住想:「這個導演怎麼這麼厲害、拍得這麼好。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有一點恐怖(笑)。」當時萬萬沒有想到,可以在多年後的今天將導演邀來金馬影展,真的是太魔幻了!我們現在就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亞瑞阿斯特。

 

先請導演跟現場熱情的影迷朋友問好,說幾句話。

 

亞瑞阿斯特:感謝各位今天光臨,希望大家喜歡剛剛看完的這部電影《瘋狂小鎮愛丁頓》。對我來說,這次是非常難得的經驗,我的作品很少在完成後引起如此廣大的迴響,片中議題在美國常常是新聞頭條的標題,帶動話題討論。而這個作品在剪輯過程中,其實也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斷在變形。

 

陳曉珮:導演提到成為新聞的標題,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能否再多跟我們解釋一下?

 

亞瑞阿斯特:我修正一下我的意思。並不是說電影一直躍上新聞媒體標題,而是新聞媒體每天的時事標題與變化,都影響著大家如何看這部片。畢竟這部片與美國社會的現況極其相關,伴隨著新聞時事,每天彷彿都有不一樣的觀感和想法產生。

 

陳曉珮:在座許多觀眾看過導演所有的電影,剛好前兩個月都有在大銀幕重映。今天除了談《瘋狂小鎮愛丁頓》,也會跟導演聊聊他之前的三部片,包括《寶可噩夢》(Beau Is Afraid, 2023)、《仲夏魘》(Midsommar, 2019)以及《宿怨》。但首先我想先將時間軸再更往前推一點——請問導演一開始是如何走上電影導演這條路的?尤其你拍類型電影,是從小就喜歡看恐怖片嗎,或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亞瑞阿斯特:我從小就立志成為電影導演。至於到底為什麼這麼想成為電影導演,我也很難釐清,但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恐怖片。

 

我在拍出《宿怨》前曾寫過好幾個劇本,但都沒有獲得拍攝的機會,而《宿怨》就是第一次有機會能夠拍成長片的作品。之所以會從恐怖片下手,也有一點策略上的考量。我寫的故事大部分都很灰暗,有很多讓人覺得不愉快的感受,很多片商就比較興致缺缺。但對恐怖片這個類型來說就不一樣了,這些可能不愉快、陰暗的元素,反倒是恐怖片趨之若鶩的體驗與感受。另一方面,恐怖片也是在商業上較有潛力、相對能賣錢的類型。基於這些原因,我便從恐怖片入手做為我的第一部電影。

 

陳曉珮:在《宿怨》前你也拍了很多短片,而你的長片作品都是跟A24合作的,可否聊一下與A24開始合作的契機?

 

亞瑞阿斯特:其實跟A24合作的契機沒有太曲折離奇。當時我接觸不同的片廠,目的是希望能將作品拍出來,其中就包括A24。其實拍《宿怨》並沒有太一帆風順,也有遇到不愉快的經驗,主要是其中有個金主不太好相處。過程中發生非常多麻煩的事,我一度以為A24遲早會跳船,幸好他們最後沒有放棄這部作品。

 

總之,我們後來確保不再與那位麻煩的金主合作,A24也一直非常支持我的作品。他們不會要求我們做太多妥協與讓步,除了在剪輯室裡難免有些意見不合與爭論外,大多數時候,A24都非常願意支持導演們拍攝想創作的各種主題。

 

陳曉珮:只能說導演是天生吃這行飯的!而且他的出道策略非常成功,並選擇了A24這麼好的公司,讓我們可以連續看到四部導演與A24合作的作品。

 

接下來想請教導演,在《宿怨》和《仲夏魘》兩部片中,大家可以看到許多詛咒、儀式與「邪教」有關。甚至剛才的《瘋狂小鎮愛丁頓》中,也有關於邪教的內容。導演是本來就對這個題材感興趣、有在研究,因此才將相關元素放到作品當中嗎?

 

亞瑞阿斯特: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邪教」總在我的電影裡冒出頭來,它總是有方式在我的作品中出現。如果要做一個合理解釋,我唯一想到的說法是——對我來說,舉目所及、放眼所見好像處處都是邪教。在我們的生活中,總是有各種不同的邪教出現,像這次的作品尤其如此。

 

在《瘋狂小鎮愛丁頓》中,奧斯汀巴特勒(Austin Butler)這個角色是個比較明顯的邪教領導人,但我們也可以說,片中每個角色都身處在不同的邪教中。不論他們有意識也好、無意識也好,通常邪教成員並不覺得自己身處在邪教中。然而,他們往往都處在某種很奇妙的崇拜儀式裡。

 

在當今的社會中,人們都希望去尋找各自的歸屬,而這種歸屬感一旦走向了某種極致,就像形成了一個種族或部落一般。邪教當然是更極端的情況,通常是某個人作為領袖,去領導一群人走向我們外界看來也許很難理解的道路。

 

陳曉珮:導演說到「邪教無所不在」,影展其實也很像個邪教,我們的信仰就是電影,教主就是聞天祥老師(笑)。

 

亞瑞阿斯特:在場各位看起來確實也蠻像邪教成員。

 

陳曉珮:確實,全部都拿著導演的電影海報。

 

導演的電影裡常常出現許多十分驚悚的畫面,像是《宿怨》裡小女孩的頭斷掉;《仲夏魘》中跳崖的長老頭被錘爛;《寶可噩夢》中媽媽的屍體則是頭不見了。我想很多觀眾應該都被這些畫面嚇得半死,可能跟我一樣造成一些心理陰影。請問導演為何特別鍾情於摧毀頭部?這背後有什麼特別的因素嗎?

 

亞瑞阿斯特:我覺得在電影裡把大家的頭毀掉,是蠻有意思的畫面。其次是,在現代社會中——尤其這個時代——「爆頭」似乎是個非常好的隱喻。大家現在都習慣透過手機接收各種資訊,而當資訊超載時反而頭會爆掉。我想,能夠把人的頭直接砍了丟掉,也是個頗有滿足感的體驗。

 

陳曉珮:這樣聽起來,我是不是要離導演遠一點(笑)。順著剛剛的問題往下,這些獨特的場景是怎麼出現在你的腦海裡?以及你如何去設計這些驚悚、恐怖的情境?

 

亞瑞阿斯特:我也希望我可以回答,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其實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而我一直無法回答大家。我認為寫故事是個很神祕的過程,有的時候就是會有些靈光乍現的時刻。但如果我們真的去追根究底把靈感從何而來都搞清楚,可能某些神祕或特殊的地方便會因此流失、找不到了。一直以來,我並非拒絕回答我的靈感從何而來,而是我真的很難回答各位。

 

回顧我的創作歷程,會發現有比較多靈感、激發我寫出故事的時刻,都是我面臨人生不同危機之際。如果在寫作過程裡,沒有令自己深感困擾的議題,或是很掙扎、想去釐清的問題,那件作品通常都寫不完,很容易寫一寫就失去興趣。

 

以過去這四部作品來說,首部長片《宿怨》來自我家中遭遇許多攸關生死的重大變故;接下來的《仲夏魘》則是經歷了一次非常慘烈的分手,那個情況讓我難以接受;《寶可噩夢》是我當時經歷了各種不同焦慮,並在處理這些焦慮時寫出的作品。

 

 

至於新作《瘋狂小鎮愛丁頓》,當時的焦慮就更為明確了,就是大家一同經歷過的新冠疫情。故事中設定的場景,正是2020年5月下旬至6月,美國社會鋪天蓋地都是這些新聞。人們面對這樣的情況,似乎有種不知未來在哪的焦慮。而當時美國社會也經歷了各種不同的變動,有許多看起來既荒謬可笑,但同時又充滿毀滅性的狀態。好比我現在看社群網路也是如此,各種梗圖文化好像很好笑,但它其實一直在摧毀、影響著我們生活的每個片刻。因此《瘋狂小鎮愛丁頓》也討論到了網路文化如何影響我們看待日常社會及眼前一切事物的方式。

 

《瘋狂小鎮愛丁頓》導演講堂 《瘋狂小鎮愛丁頓》導演講堂

 

陳曉珮:談到導演的作品也不得不提到「攝影」。攝影在你的電影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你從短片時期就跟攝影師 Pawel Pogorzelski 合作,後來包括《宿怨》、《仲夏魘》、《寶可噩夢》都是由他擔任攝影。片中有許多設計精準又很獨特的鏡頭,成功強化了不安與恐怖的意象,相信大家印象也非常深刻。請問導演是如何與攝影合作的?你們在前製期就會將畫面都設計好,或是有什麼樣的合作方式可以跟我們分享?

 

亞瑞阿斯特:這次在《瘋狂小鎮愛丁頓》與我合作的攝影師是Darius Khondji,我很長一段時間都非常驚嘆這位攝影師的作品。他也跟許多知名導演合作過,其中包括了奉俊昊,而這是我首次跟他合作。

 

而之前的作品如同剛剛提到,都是與Pawel Pogorzelski一起合作。我們一開始合作的兩部片,也就是《宿怨》和《仲夏魘》,我都非常早地在前製作業開始前,就大概設計好了整個場面的調度、鏡位、演員如何走位等等。也因為我都已經先想好了,大家到現場就是按表操課。基本上也沒有讓演員有太多自由揮灑的空間,就是請他們依照我當時的想法,呈現在設計過的畫面與鏡位當中。

 

但我後來發現,在純粹按表操課的情況下,拍片的樂趣似乎有點慢慢流失了,感覺就像個公務員,沒有太多發揮創意的空間。於是,拍《寶可噩夢》時——加上我們當時決定跟演員瓦昆菲尼克斯合作,我也確定這位演員不會完全照著我給他的指示走,他一定會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我們就改變了新的策略。從《寶可噩夢》到這次的《瘋狂小鎮愛丁頓》都是如此。除了某些重要場景,比如動作戲或槍戰,一定要事先設計,沒辦法讓演員有太多現場即興發揮的空間;但只要遇到如感情戲、兩人的對手戲,這些可以讓演員有討論空間的場面,我就會選擇先不做太多的預設,也不會先設計走位。而是請演員到現場後,根據在這個空間中的感受去討論,我們該如何拍攝、鏡位的設計等等,這些都變成是拍攝當天才決定。

 

過去很多時候,我都先畫好分鏡表,做好前製、場勘後才讓演員到現場。這次,我們在前製時當然也做了很多預備功課,但我們同時也找了很多場景,讓團隊能在現場發揮。我也發現,有的時候先預想好一切,反而很難找到理想的場景。比如拍攝《宿怨》時,我有個夢想的畫面,但我在勘景時沒辦法找到我想像中的那間房子。最後我們就得無中生有,完全用搭景的方式將那個場景打造出來。那在製作後面兩部片時,我就採取了剛剛提到的新方式。

 

陳曉珮:接著我們就來聊聊演員。瓦昆菲尼克斯是導演唯一合作過兩次的主角,請問你當初為何會選他演出《寶可噩夢》,他是你是在寫劇本時就想到的理想人選,還是後來才做選角的呢?以及再度合作《瘋狂小鎮愛丁頓》,他是你心中警長這個角色的不二人選嗎?畢竟他在《寶可噩夢》裡似乎受到了非常多折磨,是否可以聊聊他如何再次答應合作。

 

亞瑞阿斯特:我一開始寫《寶可噩夢》時,腦袋並沒有想著要由誰來飾演某個角色,但後來接觸到瓦昆後,我很快就決定他是我的第一人選。我們花了很多時間用視訊方式討論,他會一直問我:「你這部片到底要幹什麼?」我可能就回覆他:「我也不知道,我們要聊聊看。」聊了很久後,他終於願意答應加入。也的確就像剛才主持人說的,在《寶可噩夢》裡他受到了不少折磨。

 

我在拍《寶可噩夢》之前就已經在寫《瘋狂小鎮愛丁頓》了,那個時候還沒有跟瓦昆合作,當然也就沒有預設過由他來飾演警長這個角色。不過我們開始拍《寶可噩夢》後,我很快地就把《瘋狂小鎮愛丁頓》的劇本給他參考。很高興的是,他也很快就決定,願意加入這部片的拍攝。

 

跟瓦昆合作是非常有趣的體驗,這個演員本身就有充滿矛盾性的人格。他非常熱愛演出,但他同時又覺得在大家面前表演是件很蠢的事,尤其不想讓別人看起來自己在演戲。跟他一起工作是個非常有意思的過程,他會不斷地提出各種不同的問題。比方說,當我們把劇本寄給他之後,一般的演員會在劇本上寫很多筆記,但他的劇本基本上不太會有筆記。他的做法是,跟導演約時間一而再、再而三地過劇本裡的內容。過程裡,他會不斷地提問,即使是看似直白或有點愚蠢的問題。比方他會很直接地問:「這是什麼?」我就說:「就是上面寫的那樣啊!」但他還是會追根究底地一直問。

 

一開始,我不斷想要給他一個答案,但後來發現,最重要的並不是找出那些問題的答案。他希望的是,從那些問題去找到觸動一整個場景、讓我們帶出這個角色特質與背景的元素。也是因為這些元素,會讓這個演員願意加入這個作品。

 

對瓦昆來說,他並不想只是單純地在銀幕上亮相讓大家看見,他希望做不一樣的演出。也因此,他不會去接演相對平凡的角色,而我後來也非常喜歡且享受跟他一起討論的過程。在現場,他會不斷地挑戰劇本、挑戰裡面的每件事情,透過這些問題的往來,我們便能一起找到讓整個場景活起來的方式。

 

陳曉珮:導演稍早其實有提到「網路文化」的影響,這個元素在《瘋狂小鎮愛丁頓》裡也非常重要。包括短影音、手機直播這些元素,在你之前的作品比較少出現,但這次的角色都被這些東西深深影響。當然,這整部片都非常焦慮,導演應該也對網路的現象感到非常焦慮?你覺得這些東西會影響到電影的未來嗎?請分享一下你的觀點。

 

亞瑞阿斯特:網路跟社群媒體其實已經改變了我們看電影的方式、與電影的互動、對電影的理解。對我來說,在社群媒體的影響之下,我們雖然身處在同一個世界,但彼此之間的距離反而越來越疏離。當距離越拉越遠時,就產生了很多後果。

 

但我並不覺得這是社群媒體意外造成的後果。我認為這是社群媒體被設計出來時的確會造成的影響,以及隨之而來對社會帶來的衝擊與改變。當這些改變不斷地發生,我對電影的未來當然感到擔心、對藝術本身的未來也感到擔憂。但我更加擔心的是,到底社群媒體未來會如何改變以及影響一個人的心靈?

 

 

陳曉珮:我想,大家還能做的就是多看電影。現在開放觀眾提問。

 

《瘋狂小鎮愛丁頓》導演講堂 《瘋狂小鎮愛丁頓》導演講堂

 

觀眾A:看過許多導演的訪談,發現導演的作品中都會聽到你的聲音在其中。想了解這背後的創作意圖,是否會跟劇組討論要把自己的聲音放在哪個橋段?這個調皮的小心機背後有沒有什麼故事?

 

亞瑞阿斯特:一方面是因為自己錄確實很好玩啦!另一方面,是當我們在電影製作的尾聲時,總會有些片段需要一些畫外音或語音,可能像是答錄機、電話或廣播的聲音。但到製作後期經常已經沒有太多經費了,如果還要另外找演員、選角進行配音,也會很花時間。而這時我們只想趕快把電影做完,在這種情況下,導演自己下海就比較節省經費。

 

加上我身為導演、又是自己寫的劇本,我一定最清楚台詞怎麼念,就不用再去指導別人。因此,由自己錄這些聲音相對也更快速,不過通常一部電影中,我的聲音頂多出現一次,我不希望自己的聲音一而再、再而三出現,然後被大家認出來是同一個聲音。如果可以騙得過大家,可能就會出現好幾次,但如果騙不過,一部電影中我的聲音就只會出現一次。

 

觀眾B:導演近期擔任了許多作品的製片,已經大概有七部片,請問是因為想休息一下嗎?是否方便分享未來的創作計畫?另外,想延續剛剛聲音的問題,您也常常跟喜劇演員Bill Hader合作,請問您有支付他薪水嗎?

 

亞瑞阿斯特:我跟Bill Hader合作過很多次嗎?我印象中只有《寶可噩夢》那一次。他是我的好朋友,人也很好,他當然有獲得報酬。

 

關於我擔任製作人這件事,我其實同時在寫許多不同的小片段,但目前還沒有辦法判斷哪個故事最吸引我、可以讓我全神貫注地投入。另一方面,擔任製作人的好處是,可以讓我不會整天都沉浸在自己寫的故事中,好讓生活更平衡一點。對我來說,在電影圈擁有不同角色可以切換,能幫助我找到生活的平衡感。

 

觀眾C:導演好,您的四部電影我都有看過。我想問的是,為什麼這些作品中的主角下場都不是太好?這些主角好像都想要努力抵抗體制的掌控,但最後這些努力似乎都沒用,無力感也很重。而且他們最後的下場,不是殘廢、就是成為更嚴重的精神病患,甚至死亡。

 

亞瑞阿斯特:可能這些作品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我的世界觀。為什麼這些角色都沒什麼好下場呢?我想讀一段昨天晚上收到的話,也許這段話可以回答您的問題。

 

這是我昨天收到的一位觀眾的訊息,我來念給大家聽:「我剛跟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看了《瘋狂小鎮愛丁頓》,實在是爛透了!你進入影壇時拍了兩部很精彩的電影,現在卻拍出一堆垃圾。不是每個看過你電影的人,都有時間像電影學院的學生那樣,去分析你的電影到底是什麼意思。要製作一部價值百萬美元的藝術作品需要很多的團隊、部門合作。結果呢?你甚至連一個訊息都沒有好好傳達出來,簡直在浪費我和大家的時間!不只是你的觀眾、還有所有參與你電影製作的人。你真是浪費天賦,去你的!」(全場笑)

 

總之⋯⋯為什麼我要讀這個?在思考如何回答你的問題時,我突然想到了這個訊息,我也在想該如何回覆這位觀眾。

 

但因為你的問題,我現在也許可以開始思考,未來到底有沒有可能把比較好的結局寫在故事裡,把這當作是一種寫作練習。其實我每次創作故事時,寫到一個段落就會開始思考應該如何收尾,而各位過去看到我作品的收尾方式,就是我最擅長、最熟悉的收尾方式。不過基於您的提問,我接下來可以思考一下,如何寫出跟過去不一樣的結局。

 

觀眾D:導演好,除了您的四部長片,我也看過導演早期的一部短片作品《The Strange Thing About the Johnsons》(2011)。我很好奇在這幾部電影中,包括剛提到的短片裡是兒子在浴缸性侵父親;《仲夏魘》裡面有關於性行為的儀式;又或者在《寶可噩夢》中主角有在大街上裸奔的戲;這次《瘋狂小鎮愛丁頓》電影尾聲,也有一幕在我看來好像不是那麼必要的裸露——癱瘓的警長被攙扶的畫面。很好奇導演您是受到什麼樣的啟發和影響,似乎經常將男性肉體的裸露加入到影片的元素裡?另外也想請教,瓦昆是會抗拒裸露還是反而會主動加戲的演員呢?

 

亞瑞阿斯特: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一部片裡面都有裸露,我並沒有特別在拍攝前就決定,這部片一定要放什麼內容在什麼地方。而我認為每部片出現裸露的地方,都是我覺得它適合出現的位置。

 

在拍《寶可噩夢》時,瓦昆的確有比較抗拒。不過,裸奔那個段落對我來說是非常必要的畫面,畢竟他是從浴缸裡跳出來的。大家應該不會穿著泳褲去洗澡吧?理論上,他應該就必須是裸體跑出來的。

 

到了這部《瘋狂小鎮愛丁頓》,瓦昆基本上就沒有再跟我爭論,到底要不要裸體這件事情了。那場戲我們當時其實拍了兩個版本,因為這個段落是希望能看見警長受到羞辱的感覺,我們拍的其中一個版本就是現在看到的全裸版,另外一個是他上半身還穿著襯衫、打著領帶,下半身沒穿但只會看到他一點點陽具露出來。總之,我們最後還是選擇了全裸的版本。如果要說我為什麼要加入裸體在電影當中,可能就是為了各位觀眾吧。

 

觀眾E:台灣的電影自古以來都很喜歡取一些很庸俗、好笑的雙關語。想詢問導演知不知道《Beau Is Afraid》在台灣的中文譯名《寶可噩夢》,與日本的Pokémon(寶可夢)有關係?直譯成英文的話其實是「Pokémon Nightmare」。

 

陳曉珮:這個鍋是金馬的(笑),要在這裡解釋這個問題可能會有點複雜,我等一下會好好的跟導演說明。

 

亞瑞阿斯特:我不知道。你說這個片名是什麼?

 

陳曉珮:情況似乎變得有點難以收尾了。

 

亞瑞阿斯特:Pokémon Nightmare?(懷疑)你們是說Pokémon Nightmare嗎?

 

寶可夢的畫面好像還蠻不錯的,我下次提案時,可以考慮一下這個片名。

 

陳曉珮:感謝導演的認可。今天的Q&A必須告一段落了,感謝大家一起度過這三個半小時非常瘋狂又愉快的夜晚!我們也再次以最熱烈的掌聲謝謝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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