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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金馬影展|大師講堂:細田守 HOSODA Mamoru 文字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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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8 |

時間:2025 年 11 月 14 日(五)15:10《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放映結束後
地點:MUVIE CINEMAS TITAN SCREEN
講者:導演|細田守
主持人:張硯拓
口譯:張克柔
文字記錄:華疌
攝影:林軒朗
張硯拓:考量到昨天晚上的 QA 內容,其實蠻多已經可以在社群看到,所以我與導演討論,今天的講堂原則上就不會問重複的問題,但是一些昨天問過的,我還是會簡單複述一下,讓沒有來參加的人可以知道。大家等一下,可以期待再聽到更多不一樣的東西。讓我們掌聲歡迎細田守導演,也請導演先跟台灣觀眾說幾句話。
細田守:我是大家剛剛看的這部片的導演,細田守,謝謝。
細田守:昨天晚上我們有一場映後,而今天的講堂在平日的下午,還能有這麼多人來參加,我真的很開心。
張硯拓:導演您好,我們就接著昨天晚上的內容,繼續往下聊。我們今天看的《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是以〈哈姆雷特〉作為靈感,幾乎可以說,導演這次跟人類史上最強的編劇——莎士比亞合作。〈哈姆雷特〉幾乎是西方文明史上,最為人所知、最經典的一個故事,想問導演,改編這個故事的時候,作為一個東方作者,要挑戰一個西方經典,會不會覺得有一些壓力?或其實,您就是期待可以從一個不同文化的觀點,提供一些不一樣的視角、不一樣的想法?
細田守:先提醒大家一下,導演講堂有一個小時,如果想去廁所,不用顧慮,沒關係,就直接出去,再回來。
其實,日本電影真的比較少以莎士比亞的文本來改編作品,但因為我也不是全部都很清楚,以我自己所知,可能以前只有黑澤明的電影,曾經翻拍過以〈馬克白〉為文本的《蜘蛛巢城》,或改編〈李爾王〉的《亂》,所以在我的心中,只有大師級的導演才有資格改編莎士比亞。我不敢稱自己是大師,也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我這次確實引用了莎士比亞〈哈姆雷特〉。
我第一次讀到〈哈姆雷特〉的時候,大概是在高中,然後從高中到大學,我就把莎士比亞比較有名的作品都讀了一遍。一開始讀〈哈姆雷特〉的時候,我的印象很強烈,在當時的年紀去讀莎士比亞的作品,我覺得在文本的部分,相當貼近年輕人的心態,尤其是〈哈姆雷特〉的王子,他很喜歡在思考的時候喃喃自語,甚至有一些青春期特有的無病呻吟,所以對我來說,這樣的情感並沒有所謂東方或西方的差異。所以我第一次讀到〈哈姆雷特〉,我對它的第一印象是相當貼近人心,莎士比亞的東西很容易就走進我的心裡,因此我在改編的時候,也把自己當年的閱讀體驗放進去。
我上一部《龍與雀斑公主》其實也是改編自《美女與野獸》,它的原作是 17 世紀法國的故事,像這樣子的經典,我都是用同樣的心態、角度切入去做改編,並沒有特別意識到東西方的差異。可是,畢竟莎士比亞〈哈姆雷特〉還是一個相當經典的作品,如果我再年輕一點,我應該就不敢碰這個文本。真的是在這幾年,我拍了很多動畫長片,經歷了相當多作品的累積之後才有一點自信,覺得自己才有辦法駕馭比較龐大的主題,也覺得現在才有資格去觸碰這個文本。
張硯拓:我還是想要跟導演聊聊這部片的復仇主題。我自己看完電影後,其實對我來說,最驚訝的並不是導演這次的作品改編自〈哈姆雷特〉,而是細田守導演居然描寫「仇恨」這個心情,因為在導演過去的作品裡,幾乎不會看到真正的惡人,即使有很多的悲傷,但可能都是命運造成的,更不用說還可以看到「憎恨」的情緒。
在昨天晚上的 QA ,其實導演已經解釋過,他之所以想講一個關於復仇的故事,一開始是因為疫情過後,原本覺得疾病離開了,這個世界好像恢復和平,一切都會很美好。結果卻發現世界各地仍然有非常多的紛爭,落入各種無休止互相報復的循環,讓導演想講這個故事。
昨晚,我也在社群媒體讀到一位朋友有個問題很想問,他很好奇,為什麼最後要安排戲中的叔父喝下毒酒死掉?我也覺得蠻好奇這樣一個安排,叔父最後死掉的原因,跟他在死亡世界裡面的結局,以及再扣回整個〈哈姆雷特〉最重要的「復仇」主題,導演想做什麼呼應呢?
細田守:這個回答可能比較直接一點,因為〈哈姆雷特〉原作裡面,叔父最後就是喝毒酒死掉的。以復仇為主題,的確跟我以往的作品不是一樣的調性,比較有攻擊性。可是,就像剛剛也有提到,其實現在世界上仍有相當多的紛爭,很多的相互報復,我們每天打開新聞就會看到,很多沒完沒了的負面事情正在發生,而活在現代的人們卻沒有一個方法去阻止,讓這些紛爭停下來,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甚至,也有很多人覺得,這些跟自己沒有關係,跟自己並沒有切身的關聯。可是,如果從一個比較宏觀的角度,譬如從人類的視點,我們都是活在同樣的時空,我覺得真的沒有所謂的局外人,很多東西實際上都是跟自己切身相關。所以既然我們都知道誰是壞人,也都知道原因出在哪裡,卻沒有人可以阻止、阻斷這些負面的事情繼續發生。我覺得我能用的方法就是拍電影,拍一個作品去共同討論、思考這個議題。
所以跟我以前的作品比起來,這次探討的主題真的相當大,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原作,讀過的人都會知道,裡面變成亡靈的老國王,事實上是跟王子說不可以輕易原諒(不要原諒)「殺死我」的叔父。可是大家剛剛看完這部片後就可以知道,老國王死去前跟公主說「請原諒」,我覺得這樣子完全相反的發言:一個要原諒,一個不要原諒,都是會讓人思考與煩惱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但是我通過作品拋出這些問題,跟著裡面的人物一起思考,我覺得這樣才有機會在這些相互報復、仇恨的連鎖反應之中,找出有沒有解決的方法,或者如果沒有解決方法,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張硯拓:在導演的作品裡面,我常常觀察到有兩個世界的對比,比如《夏日大作戰》、《龍與雀斑公主》、《怪物的孩子》都是如此,甚至我覺得《未來的未來》也有一點這樣的感覺。我一直都覺得,對細田守導演來說,這兩個世界好像一個是代表我們熟悉的現實,另外一個即使是幻想或虛擬、數位的世界,但角色在裡面更能夠展露某種真實的自我。
這次在《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裡,我覺得比較特別、最有趣的是兩個世界的對比,並不是生前與死後的世界,而是角色們所在的死後世界,跟他們神遊去到澀谷車站所代表的現代化日本。所以我想請問導演,這兩個世界的對比關係是什麼?在導演心中,現在的日本比較接近史嘉蕾在幻覺裡面看到的美好未來,還是其實跟死後世界一樣,是一個充滿危險、痛苦,在等待希望來改變的地方?
細田守:如果學過歷史,其實都會發現現代不見得比古代好。當然有些時候,我們看一些中世紀的哲學家和歷史學家的發言,覺得他們的發言和思想,更趨近於真實或真理。譬如歐洲有宗教革命,法國有大革命,很多的歷史事件推動著時代的進步,這是不能否認的。但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現代優於那些我們沒有參與過的歷史。
再回過頭來說,為什麼要讓活在 16 世紀的丹麥公主史嘉蕾去到近未來的澀谷街頭?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因為在史嘉蕾的人生裡面,她只知道要復仇,她的人生只為了復仇而活,所以我讓她在幻覺世界裡面活出另外一個自己。我希望她透過自己的意識,去找出另外一條路,讓她發現,其實可以活出另外一個生命,不見得要把自己套牢在某一種價值觀,或某一個刻板的人生裡,因此必須要給她一個完全相反、不一樣的人生。而相對於 16 世紀歐洲,什麼代表著另一邊,我想到的就是現代,甚至近未來的澀谷街頭。當她去到另一邊的世界,發現自己不一樣的樣貌,我覺得這是一個尋找自己的過程,回到她所處的世界之後她漸漸認識自己,漸漸找到解套、解脫,或另外一個方向。
張硯拓:接下來想和導演聊聊視覺效果。我們在細田守導演的作品裡面,可以觀察到不論是場景的設計,或充滿電影感的運鏡,都非常有創意,而且很有感染力。這次在《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我們又看到了不同以往的動畫質感,這樣的質感有點類似,導演之前受訪時提到的一部從美國遊戲改編的動畫《奧術》(Arcane),或其實我覺得,我們所看到的,在 3D 的動畫上面畫上 2D 手繪的質感,也有點像前兩年《灌籃高手》電影版(THE FIRST SLAM DUNK)。
導演提到,他們其實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相當大的力氣,才找到這個風格,所以我有兩個問題想問:第一個是,當時心目中想找到的風格,和要找到的東西是什麼?第二個是,我們常常聽說在日本的動畫業界,大家工時很長,運轉速度非常快,像這樣花很長時間去尋找風格的這件事,平常是不是很不容易做到?
細田守:因為這次的作品涉及的題目比較大,是一個關於生死的主題。我們以往的作品,主要還是以日本動畫的手繪畫風為主,但是我們覺得,這次如果要操作一個宏觀的主題,我們必須找出更新的手法,想辦法把這個主題撐起來,做更宏觀的表現。
在動畫領域,我們通常會直接講 2D 或 3D,尤其是 3D,現在以美國迪士尼或皮克斯的動畫系列作品為主,大家對 3D 就是那樣子的印象。日本的動畫基本還是以手繪的畫風為主。所以現在很多人將動畫分成美國派或日本派,覺得是二元對立的關係。但我覺得,這些只是技法不同,我們並沒有分什麼流派,也應該要把好的地方學起來,然後找到一些新的突破點。所以現在,全球的動畫是朝著一個方向在走,大家開始開發一些新的質感,新的動畫畫風。像剛剛主持人提到,由歐洲動畫工作室 Fortiche製作的遊戲改編動畫《奧術》(Arcane),以及美國動畫工作室SpindleHorse Toons製作的動畫《極惡老大》(Helluva Boss),兩者都部分使用了 3D 技法繪製,卻又做出 2D 手繪的感覺。所以我也認為自己要想辦法找出一些新的技法,跳脫以往的二元框架。但在日本的動畫界,比較沒有這樣的風向,大家現在正在做的東西,並不是找出一個新的質感或畫風,所以我覺得這是接下來應該要努力做的嘗試。
在這次《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我給自己一個比較大的課題,想辦法在動畫的視覺表現方面,盡量有一個升級,所以這次的製作時間花了四年半左右,比以往都久。大家看到電影中所呈現的視覺表現,無論是在我的過往作品,還是其他地方的動畫,其實我們有找出一個完全不同以往的新感受,除了繼承日本動畫的傳統手繪風格,也再往上一層,看起來有不一樣質感的東西。
剛剛第二個問題,問到動畫製作現場,其實目前在全世界、日本動畫相當風行,也越來越引發一些熱潮。但是,日本動畫產業的人手還是相當不足,我們一直面臨製作層面很辛苦的狀態,所以我自己也希望在產業層面,應該也要有機會升級,讓這個環境本身有更好的發展。我也想辦法在自己的作品,試著做一些升級的動作。

張硯拓:這次《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的配音陣容非常豪華,有很多台灣觀眾熟悉的大明星,像是岡田將生、蘆田愛菜、役所廣司等等。昨天我也看到,有觀眾看完影片之後,覺得能夠在大銀幕上聽到岡田將生唱歌實在是太酷了!所以我想請導演分享,這些演員來配音的過程,有沒有特別有趣的地方可以跟大家分享?以及對他們來說,為一部動畫配音,是不是很像在演〈哈姆雷特〉舞台劇?
細田守:這次的文本因為是以改編〈哈姆雷特〉為主,所以我們主要是以曾經演過〈哈姆雷特〉這齣戲劇,或是曾經演過莎士比亞戲劇的演員,為出發點去做選角。
現在在日本電影裡面,大家也很難看到,這麼豪華的陣容齊聚一堂,包括役所廣司、松重豐、吉田鋼太郎,他們都曾經演過〈哈姆雷特〉,所以在選角的時候,我們蠻重視演員是否有經歷過莎士比亞戲劇的訓練。其中岡田將生,他之前也曾經演過〈哈姆雷特〉,而且他就是演哈姆雷特王子本人。
但是,在這樣豪華的選角陣容裡面,只有一個人沒有經歷過莎士比亞戲劇的熏陶,就是我們的女主角蘆田愛菜。可是她卻可以在一群實力派演員中,完全發揮出她自己的表演實力。她在詮釋史嘉蕾時,我看得出來,她試圖揣摩身處在16 世紀一位丹麥公主的心情,如果她是這個公主會怎麼做,會有什麼樣的行動,她將這些揣摩,全部轉換成她的聲音表演,所以我覺得她表現得相當精彩、非常具有個人風範。我們前陣子在東京舉辦了首映會,所有的聲優演員齊聚一堂,每一個人都稱贊蘆田愛菜,她所配音的史嘉蕾真的非常精彩,她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演員。
張硯拓:細田守導演創作動畫已經二三十年了,從最早期是在日本的動畫業界,面對這些比較熟悉的觀眾,到最近這十年,我覺得細田守已經是一位國際級的導演,非常多的作品其實是在國際亮相,要面對的,也從純粹日本國內的動畫觀眾,變成全世界的影迷、評論者。我很好奇,從國內到國外,兩個階段的變化,導演自己本身有什麼感受?以及在創作的當下,對於作品會被誰看到的這件事情,會不會也影響了創作當下的心情或視角?
細田守:身為一個日本的創作者,我一開始真的完全沒想到我的作品會被海外這麼多人看到。尤其《跳躍吧!時空少女》是我自己獨立之後的第一部動畫長片,我們當時的設定,真的只有在日本上映,甚至只是首都圈的小部分放映,當時我們認為只有看獨立動畫的動漫迷,才會來看這部作品。當時首輪的上映規模只有 14 間戲院,我並沒有期待它是一個很大規模的作品。
後來,我們接到韓國釜山影展的邀約,在那邊被更多人認識,在那之後開始有歐洲的影展,以及世界各大影展,陸續邀約這部片去放映。那時我心裡其實非常焦急,想說糟糕了,我的心態還沒有準備好,沒想到這個作品會被世界上這麼多人看到。
那個時候,我第一次有了一個想法,就是創作的時候可能要意識到在地球的另一端,或許也會有一個平常不見得有看電影習慣的阿嬤,如果有機會給她看我的作品,那她可以在裡面找到什麼讓她覺得和自己切身相關,讓她感動的東西,這好像才是身為創作者應該意識到的事情。所以我下一部片《夏日大作戰》,我就將觀眾族群設定更遠,讓在不同地方,我完全沒有接觸過,甚至年齡也放更寬,可能是一個鄉下的阿嬤,如果看了這部片,他們也會覺得相當切身相關,或許也有可能被感動。
後來很幸運地,我開始有機會去到柏林、坎城影展,前陣子第一次去了威尼斯影展,現場真的很多都是世界名導,例如吉姆賈木許(Jim Jarmusch)。在影展片單裡面,就看到一部動畫長片在那邊,我自己都覺得怪怪的,懷疑我可以出現在這邊嗎?同時又覺得很驕傲,一個動畫作品可以跟這些電影作品在國際影展平起平坐,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現在串流平台興起,其實日本的動畫作品可以更輕易、更方便在世界各地,有機會以正版、合法的途徑被收看,這樣的傳播力也變得越來越高。但另一方面,我也覺得,動畫電影可以在影展的電影聖殿,跟其他作品平起平坐,不論對電影文化或動畫文化,都是相當重要的事情。身為動畫電影的創作者,我希望讓大家有機會透過我的作品產生一些思考,也希望能在電影文化、動畫文化做出一些貢獻。
張硯拓:把提問交給現場觀眾之前,我這邊最後一題,昨天晚上跟導演聊到的題目。細田守導演從早期跟編劇分工合作,到近期漸漸轉變成自己包辦導演和編劇兩個任務,是因為他想更直接描寫與自己切身、最在乎,那些經歷過的一些生命經驗。
譬如《夏日大作戰》是導演當時認識他妻子,面對一整個大家族的震撼感,《狼的孩子雨和雪》、《怪物的孩子》、《未來的未來》則是他成為一個父親,看著孩子長大的心情。到了這部《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其實是導演為他 9 歲女兒創作的作品。當他看著女兒,瘦瘦小小的,未來卻要面對這樣充滿紛爭的世界,作為一個父親,他想像:如果我也類似〈哈姆雷特〉的父親,碰到一樣的情況,我會怎麼跟我的孩子說呢,要為我復仇嗎?或者我會跟孩子說,不要想幫我復仇,你應該活出自己的人生?
從這裡我想延伸詢問導演,現在還有什麼是你親身經驗,你覺得非常重要,希望在接下來,或覺得總有一天,可以用作品進行描繪的主題?
細田守:如同剛剛主持人介紹的,我女兒今年 9 歲,即將滿 10 歲了,她真的個頭小小的,看到她,我就會想到,她接下來要怎麼面對這個世界?我希望她可以好好長大,身為家長,也只能守護她,似乎不能為她再做更多的事情。但身為創作者,因為是自己最切身的、當下正在想的事情,所以很容易就成為一個作品的契機。
當時,影響我創作這部片的想法,也許是我要盡量發揮影響力,期許未來可以變得很和平,期許孩子長大之後的未來可以很自由,可以隨心所欲。但是,今後的世界真的很難講,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後還會對什麼事情有靈感,心情將會是什麼樣的走向,看到什麼東西才會特別有想法。
但我覺得,剛剛講的這些,是我自己對女兒的想法。大家每一個人,不論身為人父、人母,或身為別人的小孩,一定多多少少對家人有不一樣的情感,對自己身邊的人也一定有一些比較深的連結。所以這些東西,不只是我有,大家一定也會有,這種普世性的情感,也許就是在創作的時候,最需要被描寫出來的。
張硯拓:聽得出來,導演非常在乎家人和孩子。接下來,我們將開放現場觀眾提問。也想和大家約法三章:每人只能問一個問題,除非你是非中文母語的朋友,不然請你使用中文發問。

觀眾 A:導演您好,台灣電影,您有看過哪部比較喜歡的?
細田守:我在學生時期,其實就非常喜歡台灣導演的作品,也看得非常多,最喜歡楊德昌導演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和《一一》,尤其《一一》裡面對人性的描寫,相當深刻。侯孝賢導演的《悲情城市》,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品。當時學生時期,看這些台灣電影大師的作品,我覺得對我之後的創作和人生,也有相當深遠的影響。
觀眾 B:導演好,我想請問一下《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電影設定,為什麼他們到死後的世界,沒有大家想像中的可能有一個天堂,好人會到天堂那邊,而是如今這樣呈現,死後世界的環境,看起來都蠻艱困險惡?他們要到的「無盡之地」,好像也沒有人真的看過那樣的世界?還有,那條龍為什麼總是好像突然地出現,帶走一些死後的人?謝謝。
細田守:我覺得史嘉蕾剛到那個死後的世界,她自己其實也嚇了一跳,因為跟她原本想像的不太一樣,她不知道這是哪裡,這是什麼狀況。關於死後的世界,我們沒有人死過,所以實際上也沒有人看過死後到底會是什麼樣子,也許會比電影裡面的樣子更驚人,或許是我們沒有想辦法想像的狀況,所以我們都是有一點害怕,又有一點期待往生之後到底會去什麼樣的地方。我對死後世界的描寫,也是從這個方向出發。以及我自己在學生時期,非常喜歡但丁《神曲》,我覺得太有意思了,因為但丁去到死後的世界,在那邊看到了很多過世的名人,像一個名人堂的狀態,他將自己想見的羅馬時代或希臘時代的哲學家都聚集在一起,彷彿開見面會一樣,所以我覺得這個太有趣了!也許死後的世界會是這個樣子,大家不分時空,不分時代過世的人在那邊都能見到的話,好像也是一個很快樂的狀態。
至於為什麼天上會有那條龍,其實我想開放給大家想像。走到世界各地,我都會問說,你覺得那個龍是什麼樣的意義?很多人給我一些解答,有些人說覺得龍代表宿命,是一個命運;也有人說像是大自然的反撲,代表著自然災害;我剛剛在接受訪問的時候,我也問台灣記者,他們覺得龍是什麼樣的存在?有一個記者跟我說,他覺得那是個人意志的結合,集結變成一個「個體」。我覺得這沒有一個正確的解答,也希望可以給大家一個機會思考,龍身上為什麼插了這麼多箭,為什麼這麼巨大、飛在天上?
觀眾 C:導演好,剛剛導演有解答電影裡面的作品有參考但丁、莎士比亞,但是我其實蠻好奇,導演是不是有參考《沙丘》?因為我在本片看到很多《沙丘》的影子,想請教這部電影是否有影響到導演?
細田守:這還蠻有趣的,我們在為這部片進行美術背景場勘的時候,去了約旦的沙漠。我們在那裡發現街上貼了非常多好萊塢的海報,包括《星際大戰》和你剛才提到的《沙丘》,還有很多其他電影的海報。這代表著這些片全部都在約旦的沙漠裡面取景拍攝。所以是同一片沙漠,沒有錯。約旦的沙漠風景,可以刺激創作人的靈感,對製作團隊、拍攝團隊而言,是一個非常好的環境。
張硯拓:因為時間的關係,今天的講堂時間得結束了,非常感謝大家來參加影人講堂,也再次掌聲謝謝細田守導演。
細田守:《Scarlet永無止境的史嘉蕾》日本下週才會上映,很開心可以在金馬影展搶先讓台灣的觀眾朋友看到。如果你喜歡這部片,台灣即將在 12 月 10 日正式在戲院上映,希望大家可以跟身邊朋友推薦一下。我們在戲院再次見面!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