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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金馬影展|與淑芳阿姨面對面 文字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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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8 |

時間:2025 年 11 月 15 日(六)12:20《孤味(短片版)》放映結束後
地點:信義威秀影城 12 廳
講者:演員|陳淑芳
主持人:導演|許承傑
文字記錄:張少妤
攝影:康志豪
許承傑:各位好,我是這部短片的導演,我叫許承傑。謝謝大家今天來跟我們參與影人面對面的過程,我們一起邀請今年終身成就獎的得主陳淑芳阿姨。
陳淑芳:大家好,我叫什麼?
觀眾:陳淑芳!
陳淑芳:對,大家好!
許承傑:我剛剛還在跟阿姨聊,這個短片其實拍攝的時候是2016年,所以轉眼間馬上就要10年了,我們也蠻感激有這個機會。你已經很久沒有看過短片版本了,對不對?
陳淑芳:好久了,我也不記得已經有10年了。
許承傑:這一次也謝謝金馬的邀請,剛好我幫阿姨製作了她今年終身成就獎的影片,所以我現在是淑芳百科,淑芳演過什麼電影,我都摸得很透。我剛剛就是想問阿姨,其實阿姨從1957年開始演電影,上百部以上的作品以外,阿姨大概在10年前開始從一個這麼資深的演員,然後跟非常多的學生導演,包括我在內,一起合作學生短片。想問阿姨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跟契機會開始跟學生合作短片?
陳淑芳:我看我就簡短地說好了,因為講太久不好意思。
許承傑:你可以盡量說,我們有50分鐘。
陳淑芳:是喔?因為當時我從電影開始拍,19歲開始拍電影,到了20幾歲的時候就到拍電視,可是這個當中,我從演少女變到演媽媽,我心想這個媽媽的角色就把她站定吧。在這種情況之下,有學生製作畢製的時候找我演出,我都會參加。一方面我比較貪心,我希望探討年輕人的心目中在想什麼,因為我已經演到中年婦人了,我們年輕人時代的演變、變遷都不一樣,我必須要知道年輕人想什麼,所以我一有這個學生畢製是一定參加,就這樣子而已。
許承傑:而且一直到去年2024年,阿姨都還有新的學生短片叫《紅包》在東京短片影展入圍,對嗎?
陳淑芳:這個也是一個習俗,相信家庭住在比較鄉下的年輕人,你們回去可以問爸爸媽媽或是阿嬤阿公。紅包是這樣,比如說我家裡的女兒往生了,可是因為有一些,你說是迷信,但也不是迷信,是真的有這個事情,想到說把這個女兒再嫁出去?那要怎麼嫁呢?我們台灣人說(04:10)「嫁香緣」,就是嫁一個神主牌。
我們如果結婚的話,是新郎新娘出去,可是這個時候是新郎要帶著新娘的神主牌,誰願意啊?沒有人願意。所以劇中的我,這個阿嬤就用一個紅包放地上,讓人家去撿,可是你一定要在旁邊看得到的地方,看誰撿到就趕快過去,就請他到家裡來講這個事情給他聽,那他聽了之後願意,我就來辦這個婚事,這是真正在宜蘭有這個事情。因為我是出生在九份,可是我初中是在宜蘭蘭陽女中,所以這是真正在宜蘭當地發生的事情。
許承傑:我們那個時候,大概2016年開始做《孤味》短片時,你對於我們這一支短片的拍攝還有什麼印象嗎?那時候我們去台南待了好久。
陳淑芳:我總覺得你是一個高高在上、外國回來的台灣學生,這是很麻煩、很長的一段路。那個時候我就想說,既然我們台灣的學生製片我拍,為什麼我不幫忙這個從國外回來的台灣學生拍畢製呢?所以我聽說我很榮幸也很幸運就被挑到。
許承傑:沒有啦。
陳淑芳:沒有啊,你當初不是說有5個人選了?
許承傑:沒有這一段,絕對不是我說的。
陳淑芳:不是你說,那就是製片說的,可能是我們這一次的製片沒有錯。他說導演下去挑,他根本不認識你們,一挑就挑你,我就覺得我很幸運。
許承傑:這樣就是直接挑到你的意思啦。
陳淑芳:謝謝啦。
許承傑:總之我們那時候拍,因為的確學生短片真的預算上面都非常的辛苦,10年前的學生短片預算可能都不到百萬,那個真的很少。比起現在學生製作的規格,我們那時候真的很窮,然後住在隔音很差的汽車旅館裡面,住了大概10多天,阿姨也就跟我們一起住在那邊,然後也在真的喪禮的場合拍攝。
我覺得整個過程很有趣的是,因為我覺得我這一輩的導演就是受惠於阿姨很多,我們都有機會跟這麼棒的演員合作,那《孤味》因為我們那時候後面沒有錢把後期做完,所以我們其實做了一個群眾募資,就是嘖嘖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算是第一支在網路上做募資的畢製短片。當時我只是要15萬把剩下的錢湊起來,因為我後期調光調色做不完。可是阿姨聽到我們沒錢時,阿姨就真的卯起來做,我所謂「做」是指阿姨在全台灣的號召力,包括我們去六甲、六龜、苗栗或是台南、高雄各個地方都有人希望我們去辦放映。這創下一部短片居然有13場的影廳放映的紀錄,雖然只要募資15萬,但因為阿姨的粉絲真的太驚人了,所以最後我們募到50多萬。
最後一場的時候,因為那時阿姨剛好在拍三立的電視劇,那真的很辛苦,阿姨都要拍到天亮,都是翻班拍。拍到早上大概六、七點的時候,淑芳阿姨就會搭著計程車,七、八點到高鐵站跟我會合,然後她在高鐵上睡覺,就只是陪我們去南部的某個地方放一場,然後她再回去攝影棚拍。沒有阿姨這樣子手把手地跟我們走,《孤味》就不會走到長片。
陳淑芳:沒有沒有,我好開心好開心,因為我拍了那麼多學生的片子,我知道拍畢製一定是錢很少,況且當導演、當燈光或當攝影師,真的自己要掏一點腰包出來的。那當時在台北募款的時候,我跟那個……我那個時候的小三是誰啊?
許承傑:你說文琳姐?
陳淑芳:對,我們在公開答謝客人,那時導演在台上講話,我們幾個演員跑到那邊去,我們不敢講話。可是當時問到導演「那個蝦捲是真的嗎?還是假的蝦捲?」導演就愣了一下,我就忍不住從那邊跳下來,我說:「對不起導演,我來講,這個蝦捲是我包的,不是導演包的,你不要問導演。」,導演就站在那邊,我就說:「導演,我來講。這位先生,你想問什麼就問我,他是從國外回來,台灣的事情不太了解。」
許承傑:我那時候哪有那麼窘?
陳淑芳:你都忘記了!那我講一講,我是說那位先生就一直講一直講,他還問我們要不要拍長片。我說:「先生,請問你要不要投資?」他說:「可以考慮喔。」後來我就趕快請工作人員把筆跟紙拿過來,把大名跟電話抄起來,是這樣子的。真的很好玩,你都忘記了。
許承傑:這個我記得啦。
陳淑芳:你記得?
許承傑:對,因為那個時候阿姨真的在每一個短片的場合跟大家說「請期待長片版本」,但其實那時候我們沒有要拍。然後就是真的運氣很好,因為這個短片其實製作很陽春,我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奧斯卡有一個學生的單元叫做「Student Academy」,就是專門給學生報奧斯卡的,一個類似金穗獎的影展。
其實每個學校只能報一部片,那時我念紐約大學,比較好笑的是因為我那時候已經離開學校一、兩年了,我不知道學校已經選了我同學去報名學生奧斯卡,結果我想說我們就報看看這樣。結果後來我就收到紐約大學校長的信,他說他要跟我視訊,我就很害怕,他就說:「你是不是自己偷偷拿《孤味》去報名?奧斯卡那邊有寫信給我們學校,問你們到底是選哪一部。」我就很緊張,想說完蛋了,我是不是不能畢業,他就說:「那我們就心照不宣地講好,我們現在會對外說上一部片的信是寫錯了。」最後就是托阿姨的福啦。所以後來我們就有進到學生奧斯卡的決選,因為有那個契機,所以我跟製片人這邊才決定要把它發展成長片。只是說以一個80歲的老太太當主角這件事情募資,真的非常非常地辛苦,但是真的是托阿姨的福,所以後來還是很順利。

陳淑芳:還有一件事情,我要跟各位報告,導演還欠我一部戲。
許承傑:好了啦好了啦。
陳淑芳:我要講我要講!因為當時《孤味》真的賣得很好,也很謝謝大家來捧場,可是導演有脫口而出「其實我們可以拍《孤味2》。」應該可以拍,因為我們的老三不是嫁到新加坡嗎?回來時是因為爸爸往生,她有身孕對嗎?那我就說片名我來說吧,就叫帶媽媽坐飛機。去哪裡?去新加坡拍嘛!因為老三要生小孩,我去做月子,對不對?很好啊對不對?所以導演還欠我這一次,所以你們回去宣傳一下,如果有人投資的話,請他們報名。
許承傑:還是我們拍別的好不好?
陳淑芳:別的沒有阿嬤的戲了啦。
許承傑:還是有啦,都有。
陳淑芳:有就沒有關係,可是我還是期待這個。
許承傑:那你還有什麼除了我以外,跟其他學生導演合作的印象嗎?其他的同期。
陳淑芳:我剛開始講過19歲拍電影,我20幾歲的時候就有演電視了,那個時候我就從少女演到中年,那我這個中年的角色是不是定下來了?我心裡有這樣想,但是我定下來的時候,我心裡想說如果是學生的畢製,我一定一定要每一部都參加,你們只要請我去,我就一定去,但是酬勞我也不計較,因為學生沒有什麼錢嘛。
我剛剛講過了,因為這些學生,我希望能夠讓大家知道,譬如說你是導演、你是攝影師,你是燈光師,也許剛畢業的時候不太敢去哪邊吵,那時候的心裡是這樣想。可是現在時代不同,你們都敢,你們不會說不敢。那我心裡想,我如果跟你們合作的話,覺得這個人很不錯,我可以介紹給導演嘛。當那個打板的也可以、當副導演也可以、當攝影師的助理也可以、當燈光師的助理也可以,我是這種心態。所以到現在我還是一樣的,只要是有人找我,我一定會去,不管是什麼角色,不一定要演主角,對不對?紅花也要綠葉配嘛。
許承傑:不一定《孤味》要拍2,對不對?
陳淑芳:那個是要的,這是一個很好跨國的作品耶。因為去新加坡隨時可以去,我是說我們電影跨國,這樣可以到不管是國際還是什麼,都是可以去參展的,應該是這樣子。所以我就這樣一路走下來了,反正畢製來了我就拍,只要檔期不卡到我就一定要拍。
許承傑:其實還要補充一件事情,短片拍完的時候,《孤味》開始去很多的創投,像是金馬創投跟台北市演員工會有辦一些活動。有一個很小的事情,我們當時去一個工作坊的時候,有一個導演的工作室看完了長片的劇本跟我們預約要見面,走進來的是鄭有傑導演,導演就說他好喜歡這個短片,請問這個劇本有找到導演了嗎?他可以買這個劇本嗎?我就說我要拍,他就說「那你可以把淑芳阿姨介紹給我嗎?」所以阿姨後來才跟有傑認識,也就是同一個時間,《親愛的房客》跟《孤味》幾乎是同時期製作,然後我們一起上映,所以金馬57那年阿姨同時拿兩個獎,這事情是阿姨一手完成的。
陳淑芳:因為有導演的牽線,我才能演到《親愛的房客》,我才能夠同一屆拿兩批馬。
許承傑:我補充完了。你還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不然我們今天是影人面對面,要來跟你們聊天的。
陳淑芳:問導演也可以,不一定要問我。

觀眾1:阿姨,我想問你,你演了這麼久了,是什麼樣的動力支持你一直演到現在?因為我現在很難想像我可以做同一個工作做這麼久,我想要問這件事情,謝謝。
陳淑芳:我小時候很喜歡在舞台上跳來跳去,所以我民族舞蹈跳得很好。可是我到了初中的時候,我就覺得演戲不錯,因為我看舞臺劇,後來我初中畢業到國立藝專,現在的台灣藝術大學,我就讀影劇系,聽到崔小萍老師教我們的就聽得很入迷,一定要來拍戲。那拍戲的時候,我覺得當初拍的時候也不是真的很辛苦,平常也沒有想到說我要怎麼拍,就是很自然地這樣拍,可是有一個,就是眼淚不會掉,再苦都不會掉眼淚。那等到我父親往生的時候,導演就會在我旁邊講「你不曉得你現在是沒有父親的小孩,你還不哭?」,就一直講那些讓我哭的事情,我一哭就開始拍了,那個時候就是這樣。
可是到後來中間這段時間,我父親往生之後,我為了要賺錢養家,因為我們家庭的兄弟姊妹都是來自不同血緣的家庭,爸爸就是只有生我一個,可是我要養那些弟弟、媽媽。所以我就一直拍戲,不管什麼戲,反正有戲我就拍,就拍出興趣來了。我覺得演戲很好啊,為什麼很好?我可以揣摩、我可以想到、我可以做到每個不一樣的媽媽。我曾經到台北火車站站了3天,要看一個媽媽,這個媽媽是從南部到台北來,我跟著她一直走。(19:22)我說:「歐巴桑,你為什麼會從南部上來台北?」她說:「我生4個兒子,1個會養我3個月,現在要去找第3個兒子。」我跟她一直走,我說:「你不用怕,我是演電視的,我什麼時候要演電視?就是要像你這樣,手上拿著一個行李,不過我多一樣東西,多一支雨傘。為什麼多一支雨傘?因為台北常常下雨。你難得來一次台北都不知道。」我就跟她說下次要來台北要帶一支雨傘。結果我跟她說什麼時候播出,要記得去看。她說:「我兒子那邊沒有電視。」我說:「沒關係,你們那裡有雜貨店,去買一元、兩元的柑仔糖。人家就有一張椅子讓你坐在那裡看14吋的電視。」
我們以前是這樣,就這樣把媽媽的角色扮演成功。也因此到現在都是演媽媽,媽媽演完了,接下來就要演阿嬤了,不過我相信導演一定不會再寫阿嬤給我演。所以說我會想要演戲,因為家庭生活也有、自己的興趣也有,所以我現在變成如果像前兩三天前颱風,我在家裡睡覺,我就很難過,因為沒有工作,現在變成說沒有工作很難過,一定要工作才有精神。如果有工作做,心裡高興就有笑容,有笑容就會年輕,所以說你們大家看我幾歲?你們都說我是70歲,其實我快90歲了。
所以說演戲是一個讓人很著迷的事業,你沒有想到說今天這裡演得很成功。人家去看《孤味》哭了5次,哭到我上台的時候,觀眾舉手問我,我就問說:「妹妹,妳要講什麼?」但她一直哭一直哭,我就直接跳下台到她座位上抱著她。她說:「我媽媽去年才結束她的生命,可是你很像我媽媽,我看到你的戲,我就想到我媽媽。」
許承傑:這是金馬57,我們在信義威秀放映的時候。
陳淑芳:我就說:「不要哭啦,媽媽比你好命,媽媽成仙了。別哭了,乖乖。」所以說演戲會讓人著迷就是因為這樣,你如果沈迷下去,你一定走下去。但是你如果要演戲,不要怕這條路難走,你會遇到很多困難。你如果沒戲時在家裡等,這時候忍耐就是一種困難。如果晚上拍戲到天亮,明天再繼續拍下去,我高中時在海邊拍戲,手插著、兩隻腳開開,這樣我也在睡覺,就要撿時間睡覺。所以你如果說要做演員,你一定要有這個覺悟,可以忍耐難過、可以忍耐寂寞。你沒有戲的期間,可以在家裡等,還有一樣是要努力存錢,不然你賺不夠吃。
許承傑:我分享一下,補充阿姨剛剛講的那一段。身為一個在過去兩個月一直在看你的生平記錄的人,阿姨在台語電影跟電視全盛時期的時候,阿姨可能同時在拍3個不同的影視作品。所以阿姨剛剛說,可能演一個武俠片,她站著睡覺,然後馬上上車就被車載走去拍另外一個東西,拍完空檔回到中影的片場的時候,她們以前還有類似我們現在所謂的直播帶貨。你要不要分享一下?那時候拍到一半,還要賣東西。
陳淑芳:譬如說這裡一個景、那邊一個景,中間還有一個小景,那個就是廣告。我們那時的電視是現場播出的。在這邊這個景是:「我爸爸欠別人錢,對方來要錢,我們就說沒關係,我來賺錢償還,你不要對我爸爸這樣。」在布景後面,都吊我們的衣服,不然就是洋蔥式穿法,方便我們穿脫戲服。
現在來到中間這個廣告的景,我現在衣服已經換好了,現在就把戲換到這邊,對著電鍋拍,我就說:「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我是陳淑芳,現在跟你們廣告。現在有淑芳牌的電鍋,有很多很棒的地方,不管你是用再來米還是蓬萊米來煮飯,都是非常QQ好吃,你們大家家裡要換電鍋,不要忘記了,要換淑芳牌的電鍋。」
趕緊再去那邊換衣服,鏡頭一換:「爸爸,你為什麼要這樣?阿伯,拜託你,我會努力賺錢,還我爸爸欠他的錢,拜託你,不要打我爸爸,好不好?拜託你不要打,我剛好去賺這些錢,都先給你了,你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會還你。」就是這樣在演戲的呀,沒辦法,那時候就是這樣要賺錢。那個年代我們要賺錢,不是像現在電視說今天拍戲,下個月再給你錢。不是這樣,我們那時候拍完戲,簽個名字就可以拿錢了。所以你是演員,就要知道這一幕需要演這些。要知道是要難過就演難過,然後馬上轉到下一幕。但現在沒有這樣了,現在都是直播才會這樣。
許承傑:你也可以直播帶貨呀,你應該很強。
陳淑芳:不要,我繼續走這條線就好,直播是直播的人在直播,我們不要搶。大家要互相,你走這條路,我不會去搶這條路,你也不要跟我搶,大家要平分下去才好。
觀眾2:很開心可以在大銀幕上看到短片版,還有淑芳阿姨跟承傑導演這樣相愛相殺的互動很可愛。我是要問因為後來有發展成長片,好像家庭成員的組成,原本是兩女一男變成三女,好像短片比較著重在跟蔡阿姨的互動上面。我想知道後來的改動原因?
許承傑:當時一個是因為拮据,另外一個是因為我覺得每一個導演的前幾部作品都會在摸索跟自己成長背景一些記憶相關的東西。所以這個短片的版本,比較多跟我當時的記憶跟家庭狀況比較接近。包括說其實我的外婆生了7個女兒跟1個兒子,所以短片的版本裡面還是有放一個兒子,但比較沒有讓他出現。包括電影裡面,你們看到的那些照片都是我真實阿公的照片。因為我常常被問到,今天從一個學生短片變成長片的時候,那個劇本要怎麼轉換?的確,這個林秀英跟蔡阿姨之間的這件事情,其實短片的篇幅已經足夠說明一些事了,長片比較想探討的不只是媽媽那一輩人的婚姻生活、情感生活怎麼影響到下一代;她們在面臨一樣的狀況時,怎麼去糾葛跟處理這些事情。所以長片有做不同方向的探討,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做改動。
觀眾3:淑芳姐你好,因為看過你很多電影,對於你的敬業精神也是一直非常感佩。我記得有一件事情非常讓人震驚,是你以前演《春花夢露》的時候把前排牙齒敲掉,我很想知道牙醫要敲掉你健康的牙齒有什麼反應?因為那是演員對戲劇做出來的一個非常殘酷的犧牲。
陳淑芳:這個是這樣子,這是因為我的習慣,包括演《春花夢露》跟《孤味》的時候,我演這個角色我一定要去揣摩。那《春花夢露》的時候是導演要我回去做功課,那我就到醫院去做功課。(29:33)因為這個歐巴桑是有點失智、講話會漏風,可是我牙齒就好好的,講話不會漏風,這樣我講話演戲怎麼會像?
那個時候一轉念,就想說我一定要賺錢,因為我訂金也拿了。但是我一定要演好,我不能丟臉。所以在那種當下,我就跑到一位在開牙醫的朋友,跟他說:「把我前面這三顆牙齒鋸掉。」他回答我:「蛤?鋸掉?瘋子才鋸掉?牙齒也不會長出來了,你為什麼要鋸掉?」我說:「我現在演一部很重要的戲,那個歐巴桑講話都會漏風,一直躺在醫院,我去看他的時候他都唱說:『哈囉,阿老阿伯,走去夜市(漏風完全聽不懂)』,我有牙齒講話不會漏風,這樣我演不像啦。拜託幫我鋸掉牙齒。」他問我:「真的要鋸嗎?」我說:「鋸是要鋸,但是我在戲中飾演老的要鋸掉,飾演年輕的要怎麼辦?你幫我補三顆牙齒,讓我裝上去就好。」所以在那部戲中,我就偶爾把假牙拿下來,有的時候裝著假牙。
那個時候我就是要賺錢養媽媽、弟弟,我本來有房子,但是也被我朋友騙走。當時我沒有房子可以住,趁著《春花夢露》給我20萬,那個時候的20萬已經算是很多錢了。我如果當時拿10萬塊下定三芝那間房子,給它20萬,那間房子就可以搬進去住了,我媽、弟弟有避雨的地方,為了這樣我會把牙齒給鋸掉。不過等我鋸掉回到公司後,導演林正盛問我說:「啊我有叫你把牙齒鋸掉嗎?」我回導演:「可是如果我牙齒沒有鋸掉,我講話就不會漏風了呀。」導演當時就說我真的瘋了,真的演戲演到變成大家所說的戲癡。
我也知道牙齒不會再長出來,不過我有請我朋友幫我裝假牙。 所以如果有人問我,我都會跟他們說我牙齒是真的鋸掉,但也沒關係,因為我現在有在代言廣告,有保X淨假牙清潔錠。在座的各位,如果家裡有老人,他們裝假牙裝得不舒服,打電話跟我說,我無條件送他一包。如果用完一包覺得好用再自己去買。我可以現在把假牙拔下來給你們看。
所以就是這樣,我才可以演什麼像什麼。就說你介紹我的《親愛的房客》,我去醫院看糖尿病病人準備要截肢的腳,我跟醫生說:「拜託,如果近期有人要做截肢手術的話,你讓我來聽他聲音,好嗎?」在《親愛的房客》中我不是說我有多會演,是那個聲音真的很駭人。截肢過程中的叫聲,真的可以嚇死人。所以我幾乎每天都會去看、去學習、去看他,這件事情絕對是真的,所以大家都叫我戲癡,大家都說我是瘋子。但是我這輩子就算當個瘋子也沒關係,只要我戲演得好就好了。像現在如果要叫我飾演阿嬤或阿祖,我只要把假牙拿下來阿巴阿巴的,這樣看起來演得多好。
觀眾4:導演、淑芳阿姨好,這邊想要問一下,先問導演,如果賀歲片找淑芳阿姨拍可以嗎?然後再來要問淑芳阿姨,因為電影有很多種不同類型的片子,那在賀歲片部分,你覺得比較有印象的是哪部?你覺得這樣的片種在台灣的市場,如果你詮釋的話希望用什麼樣的故事,可以讓這樣的市場更接受?謝謝你。
許承傑:我覺得你真的是問對人了,我的第二部作品叫做《雙囍》,《孤味》之後《雙囍》,其實我們那時候拍的時候沒有要做賀歲片,但因為拍完時的檔期,所以現在《雙囍》會是2026年的賀歲片,淑芳阿姨有演一個很重要的角色。所以我覺得賀歲片,我的觀察來看,我覺得賀歲片大家都想要看熱鬧、想要開心,但是熱鬧開心也可以做到故事感很夠,大家回去的時候會覺得很有收穫。所以雖然我們那時候不是以做賀歲片當作初衷,但是拍完的感覺應該蠻適合過年看的,希望大家過年的時候可以來看我第二部作品。
陳淑芳:因為這個名字叫做《雙囍》,我們過年也雙囍進門,這樣很好,不要忘記了2月17日。我怎麼知道?這是過年啊,我們之前說要大家來看,說實在的這個戲裡面很多大牌的跟我們的前輩,像是什麼洪都拉斯等等。
許承傑:他怎麼會是你的前輩,你不要害洪哥啦。
陳淑芳:我可以,很多都是我的前輩,我今年才6歲而已,大家都說人生70歲才開始,我都不想這個,我的人生80歲才開始,所以我不管,我現在才6歲。
許承傑:剛剛那位朋友還有問你演的賀歲片,你還有沒有什麼想法?比如說你那時候演《詐團圓》啊。
陳淑芳:我可以演賀歲片啊,你要介紹我去演,沒關係你儘管介紹,戲份量少量多都沒有關係,我一定會演這個。你說《詐團圓》嗎?這位同學你有去看過嗎?有喔?也不錯啦!講真的,我相信你再看一次再來問我要看什麼。要看《雙囍》?你好會喔,謝謝。待會兒如果可以的話,你把電話給我沒關係,我會常常問你說:「好了沒?我要什麼時候來演?」我都很主動,不用人家來,既然大家知道有想要做戲,我就想要演戲,大家來沒關係,不用客氣
觀眾5:淑芳阿姨好、導演好,我很喜歡淑芳阿姨,很喜歡導演的《孤味》。我想要問一下,在長片版《孤味》裡面,淑芳阿姨跟導演分別最喜歡的戲是什麼?因為我自己看了覺得很感動,然後很喜歡這部戲。
陳淑芳:謝謝我們怎麼樣?
許承傑:他說你演長片的時候,你最喜歡哪一個橋段?
陳淑芳:我哪一個橋段都喜歡耶,怎麼辦?因為演過短片,但是長片我想我一定要突破,正好這個阿嬤跟我媽媽的個性一樣,她死都不離婚,離婚證書死都不寫給我爸爸。因為那個時候我爸爸也是有小三,但那個小三不是蔡阿姨這麼好的,那我媽媽就不跟他離婚,死也不離婚。所以我小時候媽媽帶我去跳海,我死了、我生的孩子也要死,不會留給你讓後媽來養。但是我就把導演的外婆的精神跟我媽媽的精神、跟我做媽媽時的精神,我把三個人的角色混在一起演出來。可是導演就是要求我在劇中不能掉眼淚,眼淚只能在眼眶裡頭,所以我就跟導演說:「好啦!那你拍戲的時間不要跟我講話,我如果情緒多了,你叫我少一點、如果情緒不夠你就叫我高一點。」可是我自己不要臉耶,我真的很不要臉,我在拍我做生日的唱歌時,我自己喊卡,因為我忍不住眼淚掉下來了。他們說怎麼了,我說我的眼淚掉下來了,他沒有罵我,就重來這樣子。所以你說哪一段我最喜歡,我整個戲都很喜歡,真的,我不是在巴結他哦!我是都很喜歡。
許承傑:你這樣講的話,我就不能選一個啦,我覺得我也要說都喜歡。其實拍的過程都蠻有趣的,現在回頭想覺得好像是一個不可能的組合,但是當年我們拍的時候盈萱才剛拍完《誰先愛上他的》,所以大家不知道她是誰,然後淑芳阿姨那時候跨來電影主演。所以我們裡面其實除了Vivian以外,當時大家都是很努力地聚在一起,其實拍攝過程是蠻順利的。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因為拍之前時雖然每個演員都會講台語,可是一旦要講都是台語的戲時,每個演員都很緊張。所以緊張的時候,我們反而有一個很珍貴的時間,好幾次是大家湊在一起請台語老師教。很之前有一個機會跟是枝裕和導演聊天的時候,他有講一個東西,是我覺得很受用到現在的。他跟我說他覺得大家都忽略了,要讓一群演員像一家人,其實重要的是你要眼睛閉起來,不要看他們表演,你要用耳朵聽。他說他之前在拍某一部戲的時候,因為那時候樹木希林已經身體很不好、住院了,他要讀本,可是讀本的時候只有樹木希林不在,他想到他拍某一部片的副導在現場很會模仿樹木希林的聲音,他還自費把那個在札幌拍戲的副導飛來東京,只是為了讓他模仿,所以他可以背對所有的演員,聽看看他們的聲音有沒有辦法像一家人。所以其實我覺得那時候大家一起溝通、學習,那個是很珍貴、很珍貴的事情。
那我覺得比較好玩的是,我們其實有一場戲,是她們坐在一起吃麥當勞。這個蠻好笑的是,因為我們其實《孤味》是跨過年拍的,也就是說我們前置的時候是過年前,演員的衣服都去訂製,腰圍什麼的也都量好、衣服都訂製好了,接下來我們就去台南住了一段時間,每個人都吃得非常開心。等到開拍第一週的時候,大家的衣服都有點緊繃,所以每一個演員們都非常節制,盈萱沒有,盈萱一直都超瘦的,就是其他的演員們因為在台南太high了,大家都吃得超開心。大家都是減油、減糖,不吃甜的,然後到那一天吃晚餐的時候,她們問說便當都準備好了,那這場戲就吃便當嗎?不知道哪來的人探班就帶了麥當勞的炸雞,然後我就看到可芳她們全部人就是轉過去一直盯著那個看。我就說那不然這樣好了,這一場戲我們就叫一堆麥當勞,然後你們就盡量吃吧。所有的經紀人、服裝組的人都面露難色,但是我們就是放開給她們吃麥當勞,所以那場戲是我印象很深刻、然後大家都吃得非常開心這樣,那是印象上比較深刻的。
可是你說哪一場戲比較喜歡?因為那個過程裡面其實有很多的情感,包括說我們有那個機會可以鹿耳門天后宮拍,那是一個很難再複製的機會,整間天后宮包起來只有我們在裡面走,那個感覺真的很特殊、很特別。所以我也很難選一場戲,但是就是謝謝你的喜歡,謝謝。
陳淑芳:我們很敬業喔。台灣雖然是小小的一塊土地,可是南北的腔調都不一樣,即使台灣話都不一樣。那個時候導演就很用心地請了一位老師來教我們講台南腔,而且是台南市的台南腔。我們那時候就學,有些腔調都不一樣,連台北的北部跟南部和中部或是宜蘭都不一樣。
許承傑:台南那時候有幾個比較明確的,比如說我們北部可能說「我很想你」,對不對?可是台南的說「我很想你」就會多一個1個N的音。
陳淑芳:導演問我會不會包蝦捲,我回答說不會,所以導演找了個老師來教我包蝦捲。但是現在的蝦捲跟之前的又不一樣。在之前,一隻豬只有一塊豬網油,用這塊油包蝦捲是非常好吃。不過現在的人都用豆皮,比較不一樣,我們那個時候也是用豬網油,所以非常的好吃,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再包給你們吃。
觀眾6:導演好、淑芳阿姨好,與其說是提問,我覺得我有一些分享。我是住在國外,看《孤味》這部電影分了好幾次才看完,因為看的歷程我都要停下來喘一口氣。我也想要問導演,在裡面一些角色的詮釋跟故事的人名是怎麼樣出來的?因為整個故事跟我的原生家庭是非常的像,包含我們家也是三姊妹,然後名字、個性,還有父親在明星咖啡廳的記憶都一直存在。我看了一半的時候,我曾經抬頭看天,心裡想說:「是有誰在看我們家的故事,然後把它拍成一部電影嗎?」
我的媽媽也是,雖然他們是離婚了,但是我知道她一輩子都惦記著我的父親。然後我要謝謝淑芳阿姨,因為在導演編劇的最後,那個結局給我一個很大的療癒,因為她那時對於幾十年來感情的放下,讓我同時也能理解我媽媽的不容易。我那時候從來沒有想到,我有機會能夠今天看到導演,更看到淑芳阿姨來讓我提問,我此刻非常緊張,我也謝謝我的勇敢,謝謝。
許承傑:謝謝你,其實我覺得從短片到長片的創作過程裡面,我出發點只有一個。我覺得在《孤味》整個放映到後來網路上一些討論的聲音,不管正面或負面的,我的感受其實出發點只有一個,就是我覺得每個時代不同,不同年代的人,我們的身邊的人或是我們同輩的人,是父母輩或著是祖父母輩也好,大家每個不同的輩分有自己的Gender,有自己要處理的事情。那在我阿嬤的那一輩,也許離婚不是一個選項的時候,她怎麼去處理自己心裡面的傷和痛,這件事情是我在寫的時候只在意的事。
它變成長片的時候,那一份不開心跟難過是怎麼在日常生活裡面影響到她的女兒們,進而影響到她們的感情關係,我覺得重點是這個事情。我覺得這個事情很好玩,因為剛好這電影也差不多5年了,因為這個結局的部分,我覺得很好玩,是因為我也聽過很多年輕的觀眾跟我說「怎麼可以讓小三去葬禮」,但是我們那時候跟另外一個共同編劇黃怡玫在討論的時候,我們只是覺得,如果你單純只是從這個阿嬤的出發點,她做了一件超級背叛父權的事情。她就不管了,你們要怎麼樣、體制要怎麼樣、或是有怎麼樣的束縛都不重要,我只想把我自己顧好就好了。那想把自己顧好的部分也包含了,也許她最後看到的一個東西對她來說是重要的,所以從頭到尾關注的只有這個。
然後名字的部分多多少少從我自己家裡面的記憶,跟我的阿姨們之間的一些,我觀察她們的一些行為舉止,從裡面去研究出來的。所以裡面的互動跟一些對話的東西是真的發生的,也許它不是完全是戲劇的東西。所以那時候另外一件事,就是廖桑看完劇本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他知道這是真的故事,他覺得真的故事就是一般人會看得懂。他說電影最重要的,只要把這個事情做好就好了。所以我們只是秉持這樣的心情去講一個老太太的故事。
陳淑芳:角色名字不重要,把整部戲演好了,讓你們有共鳴,那就是我覺得最重要的,謝謝。
觀眾7:阿姨好,不好意思因為剛剛有提到說你會去觀摩、模仿去演戲,那比如說像是《親愛的房客》時,當時你那種臨終前的心境是怎麼去揣摩出來的?沒有辦法去參考的情況下,你是用什麼方式去演繹的呢?
陳淑芳:我是到醫院去看,如果沒有到醫院,我當然不太會,可是你一個當演員的話,你應該要盡量想辦法看要怎麼去揣摩,我是這樣子的。所以我剛剛講的,從少女演到中年,中年要怎麼走路?中年的人要怎麼舉手投足?我就到台北火車站站了3天,那這個《親愛的房客》我就不曉得去了幾次,有時候說趕快來趕快來,可是去已經來不及了,人家都已經進了病房,腳就要鋸掉了,我就聽不到了,我就來不及了,所以這個也是很辛苦的。但是我覺得是應該要這麼做,因為你是演員嘛,你要把每一場戲都演好,讓觀眾買了票進來看才有這個價值。
許承傑:好,那我們今天時間差不多了,就謝謝大家今天來跟我們面對面,已經50分鐘了。
陳淑芳:大家都還在坐著不起來啊。
許承傑:我們可以在外面聊,謝謝大家。
陳淑芳:沒關係,等我們的《雙囍》。你們還有這個月的22號,如果沒有票到現場看的話,別忘了在家裡看台灣電視公司直播金馬獎,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