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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金馬影展|《銀翼殺手最終版》電玩 ╳ 電影 跨界講堂 文字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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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8 |

時間:11 月 13 日〈四〉20:30 /《銀翼殺手最終版》放映結束後
地點:MUVIE CINEMAS TITAN SCREEN
與談人:
歌手|鄭宜農
Podcaster|台灣通勤第一品牌 張家倫、何勁旻
文字記錄:林佩璇
攝影:林軒朗
主持人:感謝大家今天來到金馬影展來看這部經典電影。《銀翼殺手》這部片是被我們放在小島秀夫的特別專題裡面,所以在今天的映後我們舉辦一場電影跟電玩的跨界對談。其實這是我們第一次做這樣子的跨界嘗試,所以非常感謝徐漢強導演在前期規劃的時候,提供我們非常多的建議,也推薦了很多優秀的講者,像今天台灣通勤第一品牌其實就是漢強導演幫我們居中牽線的。大家可能都知道台通非常會打電玩、愛打電玩,但大家可能不知道其實鄭宜農也是一個資深的電玩咖。而且他本人也是跨界了非常多領域,他不只會做音樂,他還做電影配樂,他也演過戲。他其實最近非常的忙,他才剛忙完舞台劇,然後還跨界到漫畫領域,推出了他最新的單曲。但是在接到我們邀約的時候,他非常的阿莎力馬上就答應了。我想大家都非常期待今天這個跨界的活動,我們現在就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今天的與談人鄭宜農,還有台通的何a跟家倫。
張家倫:大家好,我是台灣通勤第一品牌的家倫。
何勁旻:我是何a。
鄭宜農:我是鄭宜農,大家好。
張家倫:我開頭問一下好了,有聽過台灣通勤第一品牌的,稍微舉手一下好嗎?輕鬆了。有需要問認識他的人嗎?
鄭宜農:我是唱歌的,謝謝。大家好。
張家倫:前面先快速介紹一下《銀翼殺手》這部電影好了。我覺得以只看一遍的話,如果大家只看一遍的話,看完大概心中現在還是有點懵,就是這部片到底在講什麼,這部片為什麼會被大家稱之為神片。首先,在科幻圈裡面有一個分支叫Cyberpunk(賽博龐克),那《銀翼殺手》基本上被稱為Cyberpunk的始祖之一。基本上,除了他的年紀很大之外,也跟他開創了很多先例有關係,主要就是在他的視覺跟所有的美術跟音樂風格。那基本上,你們現在聽到的各種Cyberpunk的作品可能沒有比他早,上映的時間是1982年。在被各個圈子認為很純血的Cyberpunk的作品,有一個小說叫《神經喚術士》,這個小說是在他上映兩年後才出版的。所以基本上,這真的是非常非常早的一部片。他建立的視覺,比如說霓虹燈的風格,比如說一直都在黑夜、一直都在下雨,然後很冷暗的色調,基本上都是從他開始,在這之前完全沒有這種東西。然後這邊何勁旻就很有興趣。
何勁旻:謝謝各位,我們來到這個電影研討會。這部電影已經有40年的歷史了,1982年,如果我算數沒算錯的話,應該已經有42年。其實這部片一開始啊。我以前在大學的時候看的,看完之後,我第一個印象就是,這部片的細節也太多了吧!這是我看了很多次很多次,還有逐格播放之後得到的心得,他的細節太多了。所以我就很好奇說為什麼,然後我就看一下他的典故,找一些資料,你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其實這部片他一開始在拍的時候,一定是難產的,預算也不夠,然後劇本改來改去,但他們有一個核心一直沒有忘記,就是一定要找雷利.史考特來導這部戲,為什麼呢?因為大導演才賺得到錢。然後這個大導演一來,他當然就接到這個劇本,就開始有興趣。於是他就問這個編劇說,「你現在劇本寫得怎麼樣,講一些東西來聽一下」,然後講著講著,最後一定要吹捧一下,不愧是雷利.史考特,他就問了一個問題。他就說,「你講這個世界,我們整個場景都在這個小房間裡面發生」,因為他們一開始很想要省錢,他就問了那個編劇說,「那窗外的世界是長什麼樣子?他們會有計程車嗎?會有垃圾車嗎?那停計程車的時候需要有收費桿嗎?」然後講完之後,整個世界就開始腦洞大開,大家開始瘋狂去構築這個《銀翼殺手》的世界觀。接著就找到了一個人叫做席德.米德(Syd Mead),剛剛後面有出現那個,他就是剛剛家倫講的,就是很愛用霓虹燈。那時候他算是業界大大,所以基本上只要跟科幻有關的,都會問他。席德.米德這個人有什麼特色呢,因為那時候劇組就問他說,「雷利說想要弄一台垃圾車啊,那你幫我畫一台垃圾車好不好」,然後席德.米德就說好。他畫了垃圾車之外,還畫了停車格,畫了地板,畫了背後的建築模型,畫完之後,雷利.史考特就說,「太合我胃口了,就你了」。於是就叫劇組請他畫了超多東西,像剛剛看那些戴克特的房間,全部都是他用的。後來我才發現說,這就是這部片一直很吸引我的原因,為什麼,他細節太多了。他多到各個劇組的人,在裡面想到一點點子就丟進來,大家就花超多時間把他做出來。
張家倫:照你這樣講,這可能是我第一部看到垃圾車出現這麼多的電影。
何勁旻:對啊。而且因為他們中間真的太執著於把這個場景建構出來,所以一直呈現出爆預算的問題。這個預算爆到什麼程度呢?就是爆到他們的製片,他們的財務過來,想說為什麼這部片已經停拍了五天,進度delay五天,為什麼。結果他們就到了片場,就到那個辦公室大樓,一去就發現為什麼工作人員在那邊做椅子,他們是真的在做那一張椅子。然後他們就很驚訝說,「你為什麼不去買現成的就好了」,然後他們就說,「這是導演想要的未來世界的感覺」。所以裡面就是有這麼多投注,大家投注對於未來生活的想像。那回過來講,這就是跟小島秀夫有關係的原因,因為小島秀夫他就說,「這部電影為什麼在我心中的地位這麼高呢?因為這是一個我想要去生活的地方。這個世界的話,我會想要生活看看。」就是這樣,非常多這種小故事,謝謝。
張家倫:我們在研究這部片的過程中,除了他的各種視覺風格之外,他音樂跟音效的風格,也開創了很多先河,也是幾乎前面沒有人做過的感覺,對不對。然後這邊我們有請宜農幫我們研究一下,音樂擔當。
鄭宜農:壓力好大,我先跟大家分享一個故事,就是我今天早上是被惡夢嚇醒的。我夢到我在,你們知道《死亡擱淺》嗎?因為這是跟小島秀夫有關的選片嘛,總之《死亡擱淺》是一個遊戲,然後裡面有一種存在叫BT。
張家倫:一種敵人。
鄭宜農:對,我們要打他。然後我今天早上就是夢到我在打BT,我在丟手榴彈到BT的身上,然後我最後是這樣醒來的,就是一邊揮舞一邊醒來,所以我壓力真的超大。而且我是凌晨六點才睡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非常的在意這樣。
張家倫:他剛剛開演前跟我講過這個故事,我到現在還是覺得很像假的。
鄭宜農:對,我自己也有點嚇一跳,想說我不如自己想像的冷靜。總之,我今天要來講配樂的部分。這個配樂師叫做范吉利斯(Vangelis)。
張家倫:「配樂師」是正確的詞嗎?
鄭宜農:配樂製作人、配樂家,負責配樂的人。
何勁旻:這笑點在哪邊,為什麼有人笑?你越問他就越心虛。(笑)
鄭宜農:他是一個希臘的電子樂的大師,他是一個先驅這樣。在這部片裡面,大家如果去查資料就會查到,他有一個特色是配樂全部是用合成器為主軸。什麼是合成器,我就在這邊跟大家解釋一下,我們一般弦樂,比如說吉他或是小提琴、大提琴,鋼琴是敲擊樂器,就是後面有槌鍵這樣。這些樂器他們都是使用那個樂器本身的共鳴,就是敲下去的時候......
張家倫:就是弦在振動,空氣在管子裡振動,三角鐵就是鐵在振動。
鄭宜農:對,沒錯,但是合成器不是。合成器大家現在可能比較常看到,在各式各樣的音樂現場演出會看到很多的鍵盤,或者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機器,然後大家會在那邊轉一些鈕這樣。
何勁旻:我以前好像有出過糗,我問說那就是DJ盤是不是。
鄭宜農:不是,但是他其實原理可能有一點類似。
何勁旻:那個我好奇一下,電子琴算合成器嗎?
張家倫:我剛才也是想到這個,這跟電子琴的差別是什麼?他也是鍵盤,然後你可以錄一些聲音,可以取樣。
鄭宜農:對。可是他是結合......,合成器是電路板,電鋼琴就是......
張家倫:所以一般人完全看不到合成器長什麼樣子,我們平常看得到合成器嗎?
鄭宜農:可以啊,你去樂器行就是會有一排看起來很像鋼琴或是很像鍵盤,就大家可能以為叫做電子琴的東西。
張家倫:然後那個其實就是合成器?
鄭宜農:對,你會看到上面有很多鈕。那甚至可能有一些更複雜的東西,是你會看到很多孔,然後上面可以接線,線這邊接這邊跟這邊接這邊,音色就會長不一樣。然後一些很宅的合成器手,就會拔下來接上去。
張家倫:表演途中會這樣嗎?
鄭宜農:對,在現場改變音色,做到比較極致的話會這樣。他的原理就是你在裡面,裡面是電路板嘛,然後你每做一個動作,比如說你轉一個filter(濾波器)或是你切一個鈕,他可能就會阻斷某個電流,讓某個電流前進,所以聲音就會改變。那有的時候你把電的波形變短,聽起來就會「答、答、答」,然後變長就會「答──」這樣;如果是波形變大,聽起來就「沙──」,就會散開。
何勁旻:所以你有辦法調出這個配樂師的聲音嗎?
張家倫:你要不要先從「你會用合成器嗎」開始問。
鄭宜農:我會啊,可是我沒有很專精,我的製作人Chunho比較專精。他整個工作間是滿滿的合成器這樣,然後他講很多東西我也聽不懂,但是我理解那個原理。
張家倫:所以剛剛有很多是他跟你講的。
鄭宜農:沒有,就是我們一起玩很久之後......
何勁旻:他是音樂人好不好,你在講什麼。
張家倫:我想說這種專業分得很細啊。
鄭宜農:我平常在家裡用電腦的時候,我也是會調那些filter。但是,這就是有趣的地方,因為我在家裡是用電腦做嘛,有的時候會用一兩台類比這樣子。但是,他這個是全類比。全類比的意思就是,你的音色調一次,錄完之後你如果去動一個鈕,你再調回來,他可能會長不一樣。
何勁旻:回不來了。
鄭宜農:對。所以他要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然後調到了之後,他就決定好然後錄這樣。而且他在做的時候,是邊看著那個畫面邊錄的,所以你就可以想像有一個人,一邊在看,比如說車子開過去,或者是那個一群看起來很像日本人的人這樣騎腳踏車過來。
何勁旻:你這樣講的時候我就超想配音。
鄭宜農:謝謝。(笑)反正就這樣,你就可以看到,比如說這樣子的畫面,然後他一邊看的時候,他一邊在按鍵盤,然後一邊在轉鈕,所以就是他一邊在找到那個最正確的音色,然後同時錄下來。所以很多音樂跟畫面可以這麼貼,我覺得這是一個蠻主要的原因。那當然還有我覺得聲音設計上面,整個聲音設計團隊應該都有互相輔佐,就是什麼時候、什麼音效跟配樂搭起來會有引領觀眾更進入狀況的效果,我覺得他們應該都有,不管有沒有討論,但是起碼有想著對方的聲音在思考這件事情。
張家倫:有一個地方我很驚訝耶,我不知道大家現在有沒有印象,就是瑞秋後來彈鋼琴那裡。其實鋼琴的聲音跟他配樂是兩個合在一起的,然後我很驚訝就是,明明是完全不一樣的音色,曲子也差很多,但是放在一起感覺好像有點莫名的協調,我就覺得蠻厲害的。
鄭宜農:因為他們其實找了一樣的和弦,就是那個現場鋼琴彈奏的和弦,跟配樂的和弦是疊在一起的。那這個就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先有哪一個,可能其實現場真的有彈,然後配樂再去做。何a剛剛也有講到,比如說像那個車子飛起來的場景,其實現場已經有音樂了。
何勁旻:其實導演他很講求大家要入戲。比如說拍戲的過程中十分的痛苦,這是必然的。再來就是場景的部分,因為他有先拿到配樂師給他的一些片段,所以他算是蠻創舉的,他會在片場拍戲的時候,就我們是時時跟他們一樣聽到配樂,所以那個警察車飛起來的時候,那個演員在車上就會聽到那個背景聲音,跟背景音樂這樣一起。所以他的表情就會十分入戲,現在就是要很懸疑,現在就是要有一個「你也不知道要幹嘛」。
張家倫:我覺得在這邊剛好可以補充一下,就是這種算是趣味小知識。當初大家在拍這部片的時候非常非常的痛苦,因為剛剛講,他是很多元素的先河、開創者,所以其實在片場沒有人知道導演要幹嘛。就是他放了一堆光的效果,為什麼藝術都要這樣,為什麼要在這裡暗下來,為什麼要講這台詞,是沒有人搞得懂的。
何勁旻:真的,全部人都跟雷利.史考特吵架,全部。然後他每次會跟別人見面,就是[]「缺錢啊,補一點錢進來」。同一時間幫他補充一下,為什麼他拍這部片的時候壓力會很大,因為他有上一部的一個競爭對手,就是《2001:太空漫遊》,那個導演其實花了超多錢,他根本就天之驕子,靠超多預算,然後業界裡面的人都超眼紅。所以雷利他加入這部片的時候就想說,好啦,就是有這個機會尻一波回來,我就大弄特弄。但怎麼辦,要錢他要不到啊,因為預算整個爆掉了。於是他想出三個法寶,這就是這部片真正的核心。首先,第一個法寶是什麼,夜晚,只要暗一點就看不出來了;再來什麼,煙霧,要很多煙,很多煙也看不清楚;之後就是什麼,下雨,一絲看起來就很寫真。三招全部被他套在一起,夜晚、煙霧、下雨。
張家倫:所以在那邊水費很便宜啊。
何勁旻:說真的,他們那邊那時候拍戲啊,那個煙是大到,劇組在準備的時候是要戴防毒面罩的,因為太多煙了。所有的演員都說,我再也不想要拍這種電影,我再也不想跟他合作。

鄭宜農:針對這點,我還想到一個,我剛剛在看的時候,我發現超多特寫,他很多都是只看到這邊[人物的胸部以上到頭部]。
張家倫:有一段是那個瑞秋的臉就只有在這裡[畫面右側],這邊[畫面整個左半側]都是頭髮。瞬間覺得有點美啦,但是原來是為了省錢
鄭宜農:這極有可能。
何勁旻:因為他們之前花太多錢了。那個一開頭的時候,不是他們在幫那個複製人做面試,然後桌上不是有擺一個水瓶,還有印象嗎?有一幕是那個水瓶,被複製人開槍射破一個洞,那個水瓶你們猜用了幾個。
張家倫:誰會知道!
何勁旻:那個雷利有夠瘋的,雷利就說多一點,然後他們就買一百個,就是一百個水瓶,然後不知道幹嘛,預算就這樣爆掉。他超多片段拍一拍都不用,真的,所以大家最後都很怕他,大家就跟他吵架。
張家倫:我記得《銀翼殺手》一開始上映的時候,票房還蠻差的。因為聽說剪輯的版本、播映的版本跟現在看到的其實差蠻多的,就是前面還有一些戴克特的獨白、自白,就是有點像那種偵探片,他就會講說,「嗯,今天晚上這個麵真難吃啊」這種東西。這個聽說好像是製片那邊想加的,不是導演要的,然後哈里遜.福特也不喜歡。
何勁旻:不喜歡,他故意把聲音錄超難聽的,他是真的這樣起賭爛亂錄。然後後來後訪的時候就說,「沒有啊,我覺得就順應劇組」。
張家倫:就工作囉。最後被剪掉了。
鄭宜農:好,我要拉回來配樂的部分。
何勁旻:不好意思。
鄭宜農:沒關係,我覺得很好聽。那我很快把他講完,我只是想說,因為你們剛好講到那個哈里遜.福特的聲音,我自己在看的時候,有比較多是我的感覺,我覺得他在幹嘛這樣,就其中一個點是,我發現所有的配樂都會跟他演員講話的音調很一致。就是他應該有在想哈里遜.福特講話的聲音,他的音調通常是落在什麼調上,所以他的音色,大家聽到那個合成器那些音色的搭配,跟他選擇的調性,我覺得都是跟演員的聲音是完全貼合的。
何勁旻:我斗膽提問,你該不會有絕對音準吧?
鄭宜農:我沒有,非常可惜。但畢竟我也做了18年。這是我的一個觀察,然後另外剛剛講到Cyberpunk的符號,其實《銀翼殺手》的配樂也是建立Cyberpunk聽覺的一個很重要的起始,就是他算是非常早在做這件事情的人。基本上後面Cyberpunk的聽感,很大一部分是參考他的作品這樣。那我自己觀察到幾個他建立符號的方式,其中有一個很好辨識的,就是我剛剛講那個,不是有一群日本人騎腳踏車經過。那個配樂他剛剛只出現一下下,但是你如果回去,比如說搜尋YouTube上面,現在有完整的原聲帶。這一段超好聽的,因為他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演歌的曲式,就是他有使用那個,我們一聽就知道這就是日本的演歌、日本的符號。所以他其實在裡面有塞了各式各樣這樣的符號,讓大家以後在辨識Cyberpunk,就是聽到這種音樂的時候,聽到這種聽感的時候,就會覺得我現在進入了一個Cyberpunk的世界這樣。然後還有包括他的音色調配,就是reverb(殘響)加很大,這件事情有被特別拿出來講。
張家倫:我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鄭宜農:reverb就是尾音......,就是尾巴,聲音的空間感他加很大,所以你們會聽到聲音聽起來很遠。那這個也是他有特別被拿出來講的一個特色,他就是用這個空間感去製造出一種孤寂並且帶有未來感的聲響。我自己覺得那個調起來的感覺,我也一直在想說,為什麼這種聲音會讓人覺得是未來感,可能是太空的聲音長這樣?或者是一些未知的領域。
何勁旻:太空裡沒有聲音。
鄭宜農:有啦。
何勁旻:喔你說太空感覺的聲音。
鄭宜農:對啊,他用了很多這種。我自己的解讀啦,因為沒有人規定未來要長這個聲音啊,可是他們做了,然後大家都覺得未來的聲音長這樣。
張家倫:我自己在猜,這是我自己在猜啦,可能是因為以前就是樂器,那合成器的出現絕對是比較新的。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拍新作品的時候,想說要用一個新的音樂,然後要有未來感,所以就把合成器塞進來,這時候大家就會先定位說,未來感這三個字就跟合成器、跟電子綁在一起。然後到現在,其實已經不必然要是這個樣子,可是他就已經有這個標籤在上面。可能是這樣。
鄭宜農:因為在這個之前,這部電影他把合成器這個樂器,他還是彈奏了很多很浪漫的旋律,就是聽起來有點性感的那種。那其實在這之前,大家比較不會想到要把合成器這樣用。
張家倫:那之前合成器在幹嘛?
鄭宜農:就是單純的發出一些音效。
張家倫:音效?比如說喜劇片「ㄉㄨㄞ」那種就會用合成器嗎?
鄭宜農:有可能,之類的。就是你加在音樂裡面的時候,主要的作用不是一個旋律,他不是帶領情感的旋律的那個樂器。但是他這麼做了,所以從這之後,因為那個時候這個東西有被特別拿出來,就是說他做了這個創新的作法這樣。也有一種可能是,大家已經先覺得合成器是一個未來感的東西,然後再使用在這裡面。
張家倫:也有可能。
何勁旻:那你會想要用這種音色來創作嗎?
鄭宜農:我有啊。
何勁旻:我說這個太空的聲音。
鄭宜農:就是很自然的有用了一些,在我的專輯裡面,大家可以聽聽看。
張家倫:我覺得何勁旻不是故意的,但這裡真的是笑點。
鄭宜農:謝謝。音樂部分先講到這裡。

張家倫:因為你剛剛有講到一個很空曠、很孤寂的感覺,那這個我就要硬切回這個主題了。在這個小島秀夫新的遊戲,最新的是《死亡擱淺2》,《死亡擱淺》這個遊戲一直被大家講說是一個很孤獨,讓你很享受孤獨,讓你很感覺孤單的一個遊戲。那當然這個就是小島秀夫他的選片嘛,其實我個人在看《銀翼殺手》,跟在玩一些新的小島秀夫的遊戲的時候,我會覺得這邊跟《銀翼殺手》的關聯到底是什麼。然後後來才查到說,原來他很久以前做了一款有點像是文字冒險遊戲的遊戲,就真的是跟《銀翼殺手》的內容有很多的致敬。然後何勁旻在這裡也是有非常多的心得。
何勁旻:現在題目轉變為「勁旻論述:《銀翼殺手》跟《死亡擱淺》之關聯」。第一個,非常的顯而易見,下雨,很多雨啊,這沒錯吧?其實我覺得《死亡擱淺》的遊戲,我先講一下結論好了,結論其實就是,小島秀夫是真的很喜歡《銀翼殺手》這部作品。他在裡面看到一個,就是集眾人之力,整個時代在那個時候創造出來的一個願景,那是所有人的想像。所以在了解這個觀點之前,我在玩《死亡擱淺》的時候,我覺得這個遊戲超麻煩,每天都要送貨。你要送貨,就表示你要接很多訂單,要看很多文字訊息,你要跟很多人有很多連結。所以在我的心裡面,我會覺得這個遊戲一點都不孤獨,你只是一個人而已,可是你跟很多人都有連結。回到剛剛前面講《銀翼殺手》,他的場景裡面不是很多的細節嗎?那回到剛剛宜農講的,那個路人,就連那個日本人走路都很有戲。所以我覺得,小島秀夫可能有被這些東西影響到,所以他也很喜歡在他的《死亡擱淺》裡面插一些很奇怪的故事。像我在玩的過程,有一關就很好笑,就是他們不是有發生那個大爆炸嗎,總之就是《死亡擱淺》遊戲裡面發生大爆炸,所以很多人就分離開來,就分隔兩地。其中有一對戀人,他們就被拆開了,然後女生就只能夠照顧他年邁的媽媽。可是這段期間,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跟他分開的男朋友,他們這樣彼此相思,過了五年。好不容易那個男主角叫什麼名字,山姆就過來送貨,就跟他說,「你有一個消失的男朋友嗎?他叫什麼名字,也許我可以幫你問到」,然後輾轉之後,才發現他的男朋友沒有死。於是這個女主角就覺得說太棒了,那我要鼓起勇氣告別我的媽媽,我要去找我男朋友,所以就有那個經典橋段,就是山姆背著他走去找他男朋友。然後兩個人見面之後就相擁而泣,還有一段很長的過場動畫。過場動畫完之後,兩個人過沒多久就說要結婚,然後想說故事就結束了。結果過沒多久,又接到他們的訊息,兩個在一起相處兩個月之後,覺得太煩了,於是決定要離婚,然後女生又再回去到媽媽家住。接下來男生大概第一個月的時間都在抱怨,說「我一個過也是很輕鬆啊,我不需要他。早知道自己一個人這樣子,就不用麻煩你了」,然後到第二個月的時候,就想說,「欸,你可以帶我去找我的前妻嗎,我好想他」。我在玩這個遊戲的過程中,我心裡想說,我知道這個是要幹嘛。
張家倫:你是說身為一個角色,還是身為一個玩家?
何勁旻:身為一個玩家的時候,我就想說,這他家家務事耶,也太囉嗦了吧!還有一個阿伯,每天都不自己去拿藥,都要叫別人送藥給他,我也覺得超煩的。這就是我覺得小島秀夫跟他裡面獲得到的某一種影響,就是他打造一個世界觀之後,他一定是聽到,比如家倫的故事、誰的故事,覺得不錯,那移過來用一下。
張家倫:我有一個印象很深,好像是要送披薩,然後我就覺得在這個世界,大家都在送一些什麼攸關生命的藥,都在送一些什麼很重要的裝備,你給我訂披薩,還限時!
何勁旻:真的耶,啊你們知道最後訂披薩的是誰嗎?可以講嗎,不就是那個壞人嗎?
張家倫:是嗎?
何勁旻:是啊,就是壞人啊!喔,有人還沒打到那邊啦。你們先去玩《死亡擱淺2》啊!
張家倫:我覺得在看《銀翼殺手》這部片的時候,其實我心中得到的心得,跟就是他在找影評的,可能有一點差不多。就是我覺得這部電影,他最終是在討論到底人是什麼,什麼可以被稱之為人,什麼不能稱之為人。那最後,我覺得大家可以,如果沒有看過的話,大家可以去思考一下,為什麼這個羅伊最後要去把戴克特救起來,然後最後戴克特為什麼決定要去拯救瑞秋,不讓他被殺死。我覺得這不是單純的因為他想要成為英雄,我覺得這中間有很多他們自己對於人類是什麼的定義,那我個人當然有我個人的定義啦。最後就有點回到,我不認為當你告訴我,你是機器人或是你是人的時候,我就應該要對你的態度有所改變。我覺得因為我的行為會定義我自己是誰,我明明就可以跟你好好對話,但是我因為你不是人類,我就對你採取不一樣的態度,我就開始奴役你,我就開始命令你,我覺得對我自己內心的健康也很不好啦。
何勁旻:那我要提一個大哉問,畢竟其實我看《銀翼殺手》,從大學看到現在已經看大概有十遍,加上今天第十遍。因為我每次看片都給自己一個要求,一定要看懂所有的內容,絕對要看懂,我看到現在還是很不懂:為什麼戴克特可以這樣親瑞秋?這邊我想只有宜農可以幫我解釋,你覺得呢?
鄭宜農:我上次跟你們線上完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不要給最正經八百的答案。
何勁旻:你要給我最真實的答案。
鄭宜農:我不知道啊,我也很困惑。我覺得......
何勁旻:真的喔?這在我們......,這樣講也不對,因為我是真的到現在都沒有遇過這種事情。
張家倫:誰會遇過?
何勁旻:我說遇過是說,有這種突然就......
張家倫:還是說你是被的那個?有人把你壓在牆上,然後......
何勁旻:我就沒有看過,不會想到這種事情是真的會發生的。所以想請問一下,你的生命經驗有發生過類似的事嗎?
鄭宜農:沒有,還好沒有。我其實一開始看到的時候是有點不爽,就是瑞秋是一個新生兒,他不懂嘛,他是真的不懂,然後你怎麼會這樣引導一個不懂的人呢?你怎麼會命令他?
何勁旻:如果他加「請」會好一點嗎?
鄭宜農:沒有,就是都不會啊。
張家倫:說「謝謝」會好一點嗎?
鄭宜農:我覺得也不會。
何勁旻:就是都不會對不對。
鄭宜農:對,我覺得不會。可是我後來想,我不知道雷利.史考特有沒有這樣想,但我自己覺得,好吧,那這就是人類啊,這就是人類可能會做的事情,這就是人類在面對孤獨的時候,面對巨大的空虛的時候,或者是不安恐懼等等的時候,會做的一種選擇這樣。所以也許他想要講的是這個吧,我不知道。
何勁旻:各位,這是我至今聽過最棒的回答。
張家倫:那我也想問一個問題,因為我跟何勁旻聊這個很容易聊到。這邊我就很好奇,你覺得戴克特是人類還是複製人?如果不知道的話,這是一個到了第二集......,不要這樣子爆雷好了。
何勁旻:反正有愛就會問這一題。
張家倫:對,有愛就會問這一題。到底是戴克特是複製人還是人類,其實在電影裡面有很多線索,兩邊都有。甚至是連導演跟演員都各自給出很多線索,至今沒有定論,但大家都會有自己的解讀。
何勁旻:你的回答會影響上一個問題的答案的可信度。
鄭宜農:我的解讀是,這是我的解讀,因為我也在這個過程中感受到,他想要保留這個問題的空間,對。但是我覺得他是人比較美,因為在這個結尾,他的狀態就是非常不堪啊,他只能逃跑,只能保命,然後他在各種疼痛、各種醜陋的樣子,其實那就是人的脆弱吧。就是相對於複製人,人在面對生死的時候,在面對一個比自己強大的生物的時候,可能就是長這個樣子。所以我的理解是,那他應該是個人吧,不然如果你是複製人的話,這不合理啊。
何勁旻:可是更美啊。
張家倫:你有覺得更美嗎?
何勁旻:更美欸。
張家倫:所以你是複製人派的。
何勁旻:我是複製人派的。但我還是覺得你的答案很棒。
鄭宜農:謝謝,謝謝。
張家倫:為什麼你覺得你是複製人派的?
何勁旻:因為......,我是看《銀翼殺手2049》才知道的,哈哈哈。但我前面一開始看的時候,其實我覺得他應該是人,我覺得他們彼此找到這部作品裡面,就是你講的,到底什麼叫作人,那跟你是不是複製人、機器人都沒有差。就是像我們即便都已經是這樣子的人,還在學習怎麼樣做人,所以人本來就是一個很複雜的概念。那最後就由我來擔任這個最後的殺球手,完結這個講台。其實啊,我剛剛前面有講到,小島秀夫他很喜歡這部作品,他看過很多版本了。
張家倫:這部電影有很多版本。
何勁旻:對。所以他其實在看完之後,好像某一次重映吧,他就自己一個人偷偷到戲院裡面,就這樣子跟大家一起看電影。然後在《死亡擱淺》正忙的時候,他還是抽空出來看這個電影。然後他說,他覺得這部電影為什麼那麼的名留青史,不是大家都願意一起來看,是因為這部電影其實集中了很多人的信念。比如說,像你來看是因為你也相信這個信念,所以你一起來這邊看,然後大家看完的時候,可能不會彼此討論什麼劇情。他就覺得,來看《銀翼殺手》的時候,最棒的點已經不是看細節跟劇情,而是在這個地方跟所有相信這件事情的人一起看這部片,這是他覺得這裡面最美的地方。而且今天剛好是這個下雨天,所以我們等一下走出去的時候,你就可以去說「two two four」。(眾人笑)但我今天也是學到很多關於這個合成器的知識,謝謝宜農老師。
鄭宜農:謝謝。
張家倫:我倒是有一點希望大家,因為我每次看到那個,就是羅伊最後的獨白,我都會很感動,就是希望大家有一樣的感動,我覺得這部片真的很好看。
何勁旻: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