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萊曼的離經叛道與夢境編織術
2019-10-30

韶光在此停駐

 

伊利亞蘇萊曼,1960年生於以色列拿撒勒,巴勒斯坦電影代表人物。早期在美國執導多部實驗短片,1993年返回耶路撒冷,首部長片《失蹤紀年》模糊紀實與劇情界線的敘事手法以及對巴勒斯坦的另類凝視,使之蜚聲國際。2002年《妙想天開》榮獲坎城影展評審團獎,2009年《韶光在此停駐》為其最具企圖心之作,三部作品合稱為「巴勒斯坦三部曲」。2019年新作《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獲坎城影展特別提及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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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翁煌德

 

1948年七月,拿撒勒阿拉伯人向猶太人投降,以色列實質掌管了這座基督徒與穆斯林的聖城。作為以色列全國最大的阿拉伯人口居住地,拿撒勒隨後成了巴勒斯坦民族主義的溫床。生長在這裡的阿拉伯人始終苦悶,即便保有自我認同,卻又得活在仇敵的疆域之內。對於在此地出生的導演伊利亞蘇萊曼而言,這種感受對他形成了深刻的影響,人物的「錯位感」成為了往後的創作母題。

 

伊利亞蘇萊曼的人生際遇就像他的電影一樣奇妙,在十五歲輟學那年,他發現自己莫名成了登記在案的幫派領袖。自認膽小的他逃離了家鄉,先去了倫敦,二十一歲時以非法移民的身分入境美國。初來乍到的蘇萊曼,尚不知志向為何。某天,好友帶他從一處逃生通道偷偷混入紐約大學的電影課,讓他從此與電影結緣。

 

蘇萊曼曾說過他的創作養分來自高達、溫德斯、小津安二郎與侯孝賢。對他影響尤深的是小津,看到小津招牌的低鏡位、固定鏡頭時,他想起了家鄉拿撒勒在非法佔領之下,卻也只能平靜度日的詭譎狀態。但現在去分析蘇萊曼的作品時,容易聯想到的卻是賈克大地與巴斯特基頓。蘇萊曼常突顯人物與無法掌握的環境之間的疏離感與莫名的喜劇感,這點確實有賈克大地之風。

 

1993年,蘇萊曼開始投入首部劇情長片《失蹤紀年》的創作,他找上了多位法國電影製片人請求合作,卻被以劇本「不夠巴勒斯坦」為由而拒絕(這一幕將在《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中重現)。

 

作為巴勒斯坦導演,蘇萊曼的作品確實偏離世人預期,既沒有無情戰火下的催淚愛情與親情,也沒有為自由解放殉道的炸彈客血淚史。他往往選擇不帶任何情感的固定鏡位,宛如監視器一樣去看待各種發生在拿撒勒的小事。事實上,他自己就像一台人形監視器,從《失蹤紀年》開始,他主演了自己的每一部作品,但多半憂鬱不語,像是尋不著歸宿的幽魂。

 

蘇萊曼在《妙想天開》中展現了他的反叛性,有別於《失蹤紀年》較為平實的紀實色彩,他嘗試在作品中展示各種暴力,對比劇中人的無動於衷。片中最令人稱奇的,莫過於一場巴勒斯坦女忍者飛天對抗以色列軍人的戲碼,過度誇張的非寫實呈現,像是在譏諷那些稱他「不夠巴勒斯坦」的觀眾。本片讓他贏得了坎城評審團獎,從而成為影壇成就最高的巴勒斯坦導演。

 

2009年的《韶光在此停駐》是蘇萊曼的家庭史詩,他參考了父親的日記,重塑了家族的四個時代。但一如他的創作慣性,作品一樣是以各類荒謬的瑣事組構而成,也同樣背離寫實,不見壯闊的史詩感,反而像是一場夢之旅。

 

上述三部片構成了他的「巴勒斯坦三部曲」,2019年的新作《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則是他導演生涯的新篇章,這回他將焦點擺在歐美,尤其諷刺了美國寬鬆的槍枝管制,隱晦地指出這個世界原來正在一步步「巴勒斯坦化」。但依然不變的是,蘇萊曼依然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世界,不發一語,將詮釋權交給願意跟他一起做夢的觀眾。確實,以夢境的邏輯來理解蘇萊曼的創作是最適切的,其作品一貫的去戲劇性與突如其來的荒唐場面,都說明了他的作品具備著夢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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